这样的他,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自己。
洛影看着颜裕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她有时候也在想,像她这样“自我”的人,为何会喜欢上这样“忘我”的人。甚至在他众多优秀的品质中,最吸引她的,恰恰是这一点。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洛影渐渐合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躺在床上。身上还裹着厚厚的被子,鬓角都被汗水浸湿了。
抬眼看去,屋内漆黑一片,只有一盏孤灯,闪着微弱的亮光。颜裕手里握着一支笔,坐在案前,眉头紧锁。
烛影忽明忽暗,照在他的脸上,有种孤寂的美感。
洛影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颜裕身侧。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对方始终没有察觉。灯火越来越微弱,纸上的字迹也变得模糊,颜裕动了动眼皮,伸手去拿剪刀,余光这才扫到身侧之人。
“醒了?”颜裕侧过身子,牵起洛影的手,顺势将她搂进怀里,置于膝上,“冷不冷?”
“不冷。”洛影摇了摇头,轻声抱怨,“那么厚的被子,都捂出汗了。”
“是吗?”颜裕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还真出汗了。”
他急忙脱下自己肩上搭着的外衣,披到洛影身上:“忽冷忽热的,可别染了风寒。”
“不妨事的,哪有那么娇贵。”
“小洛忘了平日是怎么教育我的?”
洛影回想起自己往日的语气,不禁笑道:“我知错了。”
“你呀——”颜裕皱了皱鼻子,轻笑道:“站了多久?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才一会儿。”洛影拿起桌上的剪刀,伸向烛火之中,剪下一截结成小球的烛蕊,“怕扰了你的思绪,没敢说话。”
“饿了吗?我去给你盛一碗粥。”颜裕说着就要起身。
“我不饿。”洛影忙拦住了他,“倒是你,喝粥了吗?”
“恩,喝了。”
“才几日不见,你又消瘦了许多。”
“没有呀。”颜裕轻声反驳她,“哪里消瘦了。”
“还说没有,都憔悴成什么样了,难得有空闲,也不知道多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颜裕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烛火下微微颤动。
其实,他是梦魇了。
闭上眼,到处都是流民,拉扯着他的衣袖,大声哭喊,那般撕心裂肺。还有年轻的将士,前赴后继,被鲜血染红了盔甲。漫山遍野的尸体,暴露在烈日之下,无人收敛。无边的黑暗与绝望充斥在他的梦中,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他在梦里奋力挣扎,却始终动弹不得,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终于惊醒的那一刻,他最先看到的是洛影的脸。
是她,把他再次拉回了现实。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洛影实在不忍心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准备离开。
她刚起身,却被颜裕按回怀里:“就在这儿休息吧,我派人给柳姑娘送过信了。”
洛影连忙摆手拒绝:“我还是回去吧,你再躺一会儿,过几个时辰又要上朝了。”
“太晚了,我不放心你独自回去。况且众人都睡下了,我又没了力气送你。”
“那……”洛影只得妥协,“我去客房了。”
“还是睡这儿吧。”颜裕再次拒绝了她的提议,“客房许久没人住了,不干净。”
“那你睡哪儿?”
“我不睡,估计写完奏疏,天就亮了。”
“我在这儿会打扰到你的。”
“不打扰。”颜裕轻声道,“有你在,我才能安心。”
“那……好吧。”洛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睡?要不再躺一会儿吧。”
“不了,我睡不着。”
颜裕对洛影还是一贯的轻声细语,极有耐心,但洛影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很差。
“……这次的事很棘手吗?”
“恩。”
“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我知道。可是……晚一日解决,就多一份牺牲,多一份伤痛……”
他的话,字字落在洛影心上,像针扎一样,隐隐刺痛。
他曾说:久居庙堂之人,都没有共情之心。战争对他们而言,只是奏疏上的冰冷文字。
可事实并非如此。至少于他,绝非如此。
他能切身感受到百姓和将士的伤痛,也能与他们共情,甚至感同身受。
“想什么呢?”颜裕蹭了蹭洛影的鼻尖,轻笑道:“快去休息吧……放心,我不吵你。”
洛影摇头道:“我陪你。”
“乖,去睡吧。”
“我不困。”洛影挣脱颜裕的怀抱,从他身后的书柜上胡乱拿起一卷书,“我想看会儿书。”
颜裕无奈的摇了摇头,搬了一个椅子放在自己身侧,示意洛影坐下:“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