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嘴角浮上一抹冷笑,手中弯刀与剑刃相交那刻,他凭借腕力压制了李胥,见他体力不支,突然刀刃一拐,刀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朝着李胥脖颈袭来。
这招数似曾相识,李胥回想起狝苑里的那一幕,曾经的靖王旧部与突厥多番交战,知己知彼,情急之下使出过的相同手法,而此刻却成了他突破敌将的契机。
只见李胥闪身精准地避开了刀锋,趁对方诧异的瞬间,左手袖口滑出把锋利匕首,手起刀落,细薄锋刃上映照出的银色微光,在敌将眼中恍然成了夺命夜叉,那是深入他骨髓的深切惧意,而那眨眼间的迟疑最终造就了他的结局。
玄铁匕首削铁如泥,敌将的右手齐根尽断,而他尤未反应过来,手掌仍死死捏着玩到不放。李胥顺势挥剑直指对方咽喉,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经寒风洗礼后只剩刺骨的冷意,他用匕首割下了敌将的首级,翻身上马,高举过头。
血色漫天的黑夜里,耳边是隆隆的厮杀声,众将眼里浸满了杀意,可李胥手中那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却分外引人注目,它像是场及时雨,又仿佛是道撕开困境的极光,令黑甲军气势如虹,所向披靡,竟一鼓作气冲散了突厥先锋。
没了主将的突厥军犹如过街老鼠,四散而逃,失去了第一道防线的突厥大营,在贺鲁州指挥下,速速派出主力支援。
如李胥所料,贺鲁州并未自乱阵脚,主力一分为二,先头部队挡住了黑甲军的攻势,其后另有八万大军于身后虎视眈眈。与此同时,艳红的令箭当空绽放,顾敬庆得令,以万夫莫开之势率军而来,被前后夹击的突厥主力见状,马上作出应变,以薄弱之处为突破点,继续碾向黑甲轻骑。
李胥“节节败退”,撤过江面后突然止步不前,全军摆成盾阵,一簇簇燃着火苗的箭矢齐齐射向半空,引燃了江面上的枯草树枝。这些成捆的枯枝被人为的涂满了油脂,遇火即燃,又在风势的推波助澜下,转眼间熊熊大火烧向突厥军。
战马受惊,在冰面上一顿乱踏,几经折腾,厚实的冰面终于产生了裂隙,沿着预先打入的铁桩产生龟裂。待突厥军反应过来,成片的辽阔江面四分五裂,来不及跑上岸边的人和马纷纷掉入深不见底的水下,而仓皇逃脱的敌人堪堪迈上江岸,又遭了驻军的截杀。
贺鲁州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若此时退兵,纵观局势,此后的几十年,突厥部将再无余力迎战,而瑞朝吞并突厥则指日可待。
突厥人从小在严酷环境下长大,骨子里的狼性让他们不服输不怕苦,更是不怕死,唯独害怕失去信念。
贺鲁州没有退缩,八万大军冲向顾敬庆的援军,意图撕开一个口子。眼看好不容易占据的优势在突厥军的横冲直撞下,慢慢有了扭转之势。
第二道令箭凭空而起,身先士卒的贺鲁州冥冥中忽然有了股不详的预感。
上游江面应声窜出一排密密麻麻的黑影,随即一缸缸吐着火舌的热油,沿江泼洒,油浮于水面,仿佛一条火龙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吞噬沿途活物,当真是冰火两重天。冰面上侥幸逃脱的残存突厥主力,被火舌一卷,几乎全军覆没。
此刻贺鲁州才起了撤退的念头,不过为时晚矣,他的后路被燕漪堵截,自己则成了瓮中之鳖。他强行突破了包围,带上残部,护送大可汗逃离,却依旧难逃覆灭的命运。
顾敬庆趁胜追击,带了黑甲轻骑,连追五十里,将贺鲁州斩于马下。
那一夜,乌拉江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天火通明,犹如白昼,江水被烧得冒起了白雾,其中混杂着血腥哀嚎,天地都为之变色。
当东方的第一缕晨曦悄然而至,李胥踩着松软泥泞的土地,一路蜿蜒而上,靴履所经之处,带着黏腻的滞涩感,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我们赢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喊声回荡在草原,空旷而辽远,却一下将所有人惊醒,那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一时间,呼喊声,哭泣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刘雄跌跌撞撞地在人群穿梭,远远瞧见李胥,顾不上伤势,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自己主子,相拥而泣,哭得像个三岁孩童,“殿下!咱把突厥赶回老家了!”
李胥缓了半晌,这才有了些实感,轻拍刘雄肩头,干涩的喉咙犹如血肉擦过砂砾,“对!我们守住了北疆。”
天光大亮,待众人心绪平稳后,开始着手清点死去以及受伤的驻军将士,并把他们一一带回军营。而后李胥等人又迎来了顾敬庆回城,他生擒了小可汗,此役之后,北境再无突厥部作乱。
连日来笼罩在喀兰城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众将士难得聚在一起,开怀畅饮。连燕琼丛的病情也因此次大捷而略有好转,他拖着病体犒劳三军,时过经年与顾敬庆再次遇上,彼此皆是一副如鲠在喉的尴尬模样,好在燕漪及时出来打圆场。
燕琼丛虽缠绵病榻,从燕池俊口中倒是得知了不少内情,他亲自斟酒感激李胥的驰援之义,言辞间尽是卑微自责,又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黑甲轻骑和军资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