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万兽嘶鸣,地面裂开一道裂纹。
空桑护山的结界尽数破碎,仙族们不敢直视,纷纷逃窜。
这一战一直从正午,打到天色暗沉,晏潮生掉下来,单膝跪地,用葬天撑住身子。
他的右胳膊被斩断,葬天被他握在左手中。他长发披散,大口大口吐出淤血来。他全身都是伤,战甲已经破碎。
沃姜心里沉甸甸的,对琉双说:“走吧,他已经败了,再不走,被风伏命意识到你在这里,会来不及。”
若说之前,两人还能战成平手,而今晏潮生已然挡不住吞了邪骨珠的风伏命。琉双和少幽若立刻走,还来得及用神农鼎炼化徽灵之力,不让风伏命有真正变成魔神的机会。
仙族辛苦蛰伏数万年,许在后世,尚且有条出路。
连少幽也知道,他们已到穷途末路,再无选择,他点了点头,示意琉双离开。
琉双跟着他们走了数步,她看见脚下一片焦土,大抵四处都是这场大战带来的裂痕。
仙界尚且如此,何况凡尘。
春日刚发出的嫩芽,在灵力相接中,化作齑粉。很快,晏潮生也会和他们一样,旋即消散于世间。
他本来不必如此,他也可以夺得灵脉,在自己不知真相的时候,剜去自己心脏,变成魔神,凌驾于八荒法则之上。
然而前世今生,他都没有这样做……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她停下来,到底还是回了头。
晏潮生似心有所感,也抬起了目光,他已经没有灵力,重新长出断臂,握着的葬天,一直在震颤。
他走到了末路。
对上琉双的目光,晏潮生的眼睛里依旧是冷的,冷得没有一丝感情,就如同那日,他说要出发征战,说不是为她回来。
他活着,张开的手臂与挥动的长戟,为的是他的族人,他们的八荒。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不愿再看。
然而在她目光下,他单臂支撑着葬天站了起来,葬天犹如昔日青鴍,发出一声铮鸣,在他掌中成为粉尘。
晏潮生连法器都没有了。
他摇摇晃晃,背对着她,踉跄着脚步,单手结出法印,撕碎身上的封印。
沃姜原本想拽着琉双赶紧走,看见这一幕,困惑万分:“他想做什么?”
晏潮生死过一回,连妖身都没了,自然也没内丹,相繇王族与生俱来的优势,已没了个一干二净。他的魂息如今散得差不多,哪里来的封印?
琉双却骤然明白过来,唇颤了颤。
只见天幕之中,厚重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手拨开,九天玄雷狂躁地闪动,直指晏潮生。
并非劫雷,竟是天道不容的玄雷!
劈散身体,劈散魂魄,披散所有的功德与福泽,万物尽可毁。
诸天神雷包裹着他,一道又一道,顷刻将他身上的魂息劈得一干二净。他痛苦万分,那样坚强的人,终于受不了,嘶吼出声。
他的脚下,散去的魂息,生出步步黑莲,他裹挟着诸天神雷,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风伏命砸去。
与他同归于尽。
风伏命万没想到晏潮生能引出玄雷,他震怒不已,想要逃离,却已经来不及。
他的视线锁定琉双,最后一刻,他心想,对,跳下弱水那日便知道了。徽灵之心在她身上,只要取出她的心,就能纳化魔神灵力,成为真正的魔神,届时就算神雷,也无法伤害自己分毫。
他被晏潮生逼得发了疯,孤注一掷,不管身后的神雷,手掌化爪,要取琉双心脏。
少幽也早知不妙,恐怕风伏命吞下邪骨珠那一刻,就已经觉察到他们的存在了。他顾不得太多,与沃姜一起,以自己化灵泉的灵力为引,召唤出神农鼎。
苍生命运之前,每个人都是任由摆布的蝼蚁。
“琉双!”少幽道。
是赌能够侥幸活着,还是为了八荒每一个生灵死去?琉双丝毫不犹豫,纵身跳入神农鼎。
她的眼里映出风伏命狰狞的面孔,风伏命的手触碰到她的一刹那,漫天紫色神雷,天道的震怒,把他劈成飞灰。
神雷慢慢消失,那团余光中,却仿佛固执地伸出一只染血的手,想要挣扎着去拉神农鼎中的琉双。
晏潮生真的做到了,然而他自己早已消散,也无法再救她。
他选择不看她,不抱她,不留恋,也不爱她。然而临了,他殉了神雷,最后的残念,却是想要拉她,让她从神农鼎中出来。
琉双想起那日上元节,他们在人间的屋顶。凡尘浮华,处处张灯结彩,晏潮生说:“赤水琉双,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她曾以为晏潮生负了自己一生,以为小仙草凄惨死去,是他带来的灾祸。
生来的使命压弯晏潮生的脊梁,夜魔罗带着妖族在她面前殉塔,他最后依旧选择做一个合格的两界君王。
他的每一滴血流尽,每一丝魂息不保。而他唯一能为记忆里那个乖巧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