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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木屋里,几十个学生正坐在歪歪扭扭高高低低的凳子上,举着手中的课本,正专心致志的听讲台上的年轻老师讲课。
乐景站在屋外,觉得这一幕其实有些滑稽。
台下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年纪大,最年轻的一个,也是两鬓泛白的中年人了,其中还有一个老爷子头发胡子全白了,而站在讲台上给他们上课的确是一个头发乌黑面白无须的小年轻。
“同学们,谁知道興奮的简体字怎么写?”
“这位举手的同学,你上来在黑板上写下答案。”
花白头发的老头颤颤巍巍的在黑板上写下横平竖直的‘兴奋’,这两个他写的极为标准,看起来就像木板印刷体一样。
乐景瞧着,倒是有点像科举专用的馆阁体。
这位老先生,竟然还是从清朝活到现在的“遗老遗少”,他字写的这么工整,当初肯定也是大功夫练习过写八股文的。
来自封建时代老先生现在坐在课堂里,像小学生一样学习共和国改造的新一代简体字,此情此景只能用奇妙两个字来形容了。
他这一生,也是有故事的一生。如果用电影拍出来,如此波澜壮阔的经历只能用史诗来形容了。
当然,站在讲台上教授简体字的年轻老师,虽然还嘴上无毛,但是他也拥有了远超后世大部分同龄人的人生厚度。这个人,正是乐景这次要拜访的老同学。
朗朗的读书声里,年轻老师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他无意间抬头,正好和窗外凝望着这一切的乐景对上视线。
老同学重逢,他兴奋的脸都红了,激动的笑眯了眼睛,无声对他比了嘴型,“等我下课。”
乐景微笑着点头。
门房敲起第一声锣鼓时,他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下课。”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用力给了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
“望旌,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你怎么来了?”
乐景拍了拍老同学的背,“出差路过这里,听说你在这里,就顺便来看看。”
“自从那日从美国别过后,都过去七年了吧。”林叶眼睛发亮,上下打量着乐景,喃喃道:“瘦了,也黑了。”
“光说我,你不也这样?”乐景指了指他身上的发黄汗衫以及黝黑发亮的皮肤,“老同学,你现在可是大变样了。”
之前在美国时的林叶,那派头多足啊。头发每天用头油抹的油光发亮,皮鞋也擦得锃亮,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风流公子哥儿。
哪像现在,整个一个地道劳动人民打扮,看起来淳厚又质朴。
乐景不禁有些感慨。
自1949年在美国与林叶分别后,他们已经六年未见了。
当时乐景因为熟知历史,赶在中美交恶前顺利回国,而包括林叶在内的许多同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随着战争的爆发,几乎所有在美留学生都处于被监视状态,还有的同学因此锒铛入狱,备受折磨。就比如当时留美科协的会长、哥大物理学博士程嘉悦就因此被移民局监禁了好几年,去年才归国。
朝鲜战争爆发时,海外留学生普遍是持悲观态度,认为中国必败无疑。所以当志愿军战士们在战场上高歌猛进时,他们也是受到最大思想冲击的人。
乐景临走前,曾经和几个看衰大陆的同学赌朝鲜战争的结局。
而当初和他打赌的那几个人,有的现在继续在国外享受荣华富贵,横竖当无事发生,也有人因此改弦易辙,踏上了归国之路。
所以就像乐景曾经预料过的那样,朝鲜战争结束后,出现了一大波海外华人归国热潮。许多之前对新中国持观望态度的海外华人争先恐后归国发展建设,林叶当然也回国了。
当时是1953年,乐景的《速成识字课本》刚发行没多久,他那时在军队里不太方便见他。等到他方便了后,林叶已经主动申请回到了家乡湖南支援发展当地教育,导致他们生生拖到现在才见面。
乐景打量了一下面前破败的砖瓦土屋,有些感慨的说:“你可让我好找。你不是被分配到大学教书吗?怎么跑到这里了?”
林叶摸了摸鼻子,“说来话长,走,我们回宿舍,咱俩好好叙叙旧。”
……
“这么说,你现在是在义务支教?”
乐景环顾了一下林叶简陋艰苦的宿舍环境,然后故意夸张的上下打量坦然镇定的老同学,调侃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林叶教的学生身份跨度特别广。既有附近村小的老师,各村村委会干部,又有民国时的私塾先生,更有清朝时的老童生——就是那个白头发的老先生。
这些人一旦学会简体字,那么就可以惠济附近十几个村庄的几百几千几万名学生。
能号召这么多人来这里学习简体字,林叶着实是下了大力气。
原主是个爱慕虚荣嫌贫爱富的性子,和他相交的朋友林叶虽然人不坏,但是也不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