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澜下了船,在岸头等她。因得到了消息,湛王的船要路过临河,临河县丞提前已经得到了官府的通传文牒,此时又是运河上商船往来的淡季,于是待到郑澜的楼船靠岸的时候,码头上已经被清了场子。
小院儿自然是知道这运河上曾经的风致,即便是冬日航运的淡季,也不应当冷清到一条商船和游女的画舫都没有。
“殿下,码头上只有我们的船。”小院儿伸出手,郑澜把她从船上轻轻拽下来,牵着手往前走,不远处有精美的马车等着他们。
“嗯。通传的文牒到了,县中府衙恐是得到了我们靠岸的消息。”
小院儿点点头,回头看向空旷无人的运河。她原以为出了京师,便能回到民间,却未曾想到,龙种离了水晶宫,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一片泽国。郑澜在贵胄云集的京师,反倒没有在地方上有排场,并非他授意,而是一切本就理所应当。
郑澜似乎猜想到了她的心意,对她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浩浩荡荡,惊动四邻摇动海的排场?”
小院儿失笑,有点尴尬说:“半年前,我还和金三母子在运河上。”
郑澜才想起来,小院儿曾经说过的,她在被卖入厚山之前,曾经被金三母子逼迫做仙人跳的营生,她提过具体的地方,郑澜却记不得那么清楚,于是也跟着小院儿方才的视线看过去,一片碧水茫茫的运河,因为已经清了场子,游女的妓船已经都被撵走了,此刻什么也看不到。
“这处码头的本来面目,并不是这样冷清的。”小院儿似乎是对自己说,其实她本人,半年前也不是这样冷清的。她当时浓妆艳抹,对着隔壁更豪华的画舫上的男子卖弄笑容,做为金三母子的饵料,等着登徒子上钩,再被金三母子榨干最后一点钱银,然后五花大绑扔到河心的湍流中。
一切都变了,一切又都没变。特别是皇子的楼船好巧不巧停在这里,让小院儿无论如何无法忘却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屈辱,甚至是罪恶。
郑澜感受到了她的拘谨,心头一紧,有些后悔没有仔细考虑楼船靠岸的地方。他侧身把蝠召唤到身侧,对他说:“我和夫人不乘马车,去牵一匹马来。”
第49章 县丞 晋江独家
蝠牵过一匹洁白的骏马, 鬃毛齐整,膘肥体键,马头微微下颔, 十分优雅的样子。郑澜不由分说将小院儿扶了上去。
小院儿还没有从郑澜突然改变的主意中回过神来,更没反应过来的是刚刚下了船抱着小院儿的行李包袱的蝶。到底是五毒门的亲卫, 不是一般的宫女丫鬟, 蝶运了轻功三五个跟头从半空中翻了过来, 小院儿看得惊呆:这女子怎么真的如同蝴蝶一般会飞的。
“主上,属下需要一同跟随吗?”蝶急切切地问,她知道郑澜向来是比较随心所欲的人, 但是仍然觉得这主意变得太快。
“不必。”郑澜的话音未落就飞身上马,驾马远去。
只留下蝠和蝶面面相觑。
骏马疾驰,小院儿只觉得两侧风景被飞驰的骏马抛在身后,郑澜单手策马,另一只手将她拢在怀中,虽然马速飞快,小院儿却觉得安心,并不畏惧。不一会儿她抬首看见前面不远处就是临河县城的门楼。
直到靠近了临河县的城门,马才由飞驰变为快走, 最后是闲庭信步地到了城门之前立住。
进入县城的关卡,一般的规矩是要下马。守卫的士卒走过来, 看到两人鲜衣怒马,知道并非寻常人家子弟, 于是说话也不自觉客气了些, 但仍是官差的惯例:“官人与娘子要入城,需下马来。若有通关文牒,此刻也需交付给小人。”
郑澜不耐烦地睥一眼这个皂头巾的官差, 道:“让你们县太爷亲自来取。”然后双脚一踢,就飞速过了城门,小院儿被她紧紧护在身前,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不一会儿,郑澜就带小院儿来到了县城中最繁华的街巷,这英俊的白马与古旧的县城十分不协调。许是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白马与如此美貌的一对璧人,两侧的摊贩和行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俩。
到了县城中最豪华的酒楼,郑澜下马将小院儿稳稳扶住,入了雅间,随意叫了几样饭菜。
“先吃点东西再走。”
饭菜还没有上来,小院儿有些好奇郑澜这心血来潮的举动,问:“怎么突然不坐车,改成了骑马?又不是戏文里千里走单骑。”
郑澜看着小院儿,有点郁闷,道:“若是继续乘车,你还要不高兴下去,索性随意走走。”
小院儿莞尔一笑。其实在骏马飞奔离开准备好的精美的马车的时候,小院儿的心也跟着畅快起来。若是身边总也跟着侍从,无论是王府的太监宫女,还是五毒门的隐卫,小院儿总觉得其实自己还是被困在笼中。
“或许,你想要的,只是寻常人的日子,寻常的夫妻,寻常的家。”郑澜抬首看向小院儿,心中默默地说。
小院儿说得对,一旦不阴阳怪气,要真心实意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往往是这般词穷,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