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的全身都肿了,涨得像一个皮球似的大……上面的皮肤已经烂了,有蛆虫在她里头的肉里一直爬……”
褚洲道,“别说了。”
以芙的喉咙里发出空空的哭声,像是一条长长的隧道里坠入石块,“我——我一直想把她叫醒,可奴才们都不让我碰她。我就咬她们,踢她们,最后才到我的嬷嬷身边了……”
褚洲拦住她的嘴,“别胡思乱想了。”
以芙就一直摇着脑袋,眼角的泪水划到了他的手里,“嬷嬷浑身都是冰凉冰凉的,我一碰她的身子,她的腐烂的身子里就渗出来臭水……但是嬷嬷从前都是香喷喷的……”
她说到后面仿佛也累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上头的帘帐。身侧忽然一轻,原来是他走到烛台边燃灯。
以芙就把脑袋转过去,看着褚洲的影子压在灯火里,亮堂堂的火焰仿佛要把整个大殿的黑暗吞尽了。
她笑笑。
褚洲,原来你也会害怕吗。
第49章 吃酒 记得常想我
褚洲把青瓷烛台递到她的鼻端, 又从衣兜里摸出沁着青草香的药膏。她这两日哭个不歇,脸蛋很容易被擦伤。
手指在上头打了个转,轻轻地涂在她的脸颊。
以芙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了。
褚洲吁气, 颇无奈地看着她。
以芙又开始哭了。她把湿润的脸蛋深深地埋在男人宽厚的掌心里, 淌下来的泪水或许能接下一捧了。
“你兵营里忙, 别因为我耽误了。”
“从前不都喜欢装腔作势,说什么‘喜欢大人、舍不得大人走’尔尔,现在倒是乖了。”褚洲看她又要哭, 忙摸摸她的脑袋,“我等你睡了再走。”
以芙阖上眸子,手还拽着他的衣袖。
今夜天上没有云,只有几点星子浸了水似的散出微弱的光芒。不知道男人僵坐了多久, 反正星斗北移,在夜幕里拉长银色的泪斑。
褚洲从她手里抽开手,揉揉眉心。
他见床头的红烛烧得差不多了, 又替她点上几根——怕她夜里醒了看不见,怕她处在黑暗里又要怕。
在内殿的炉子里添了几块炭,在她身上加了一叠被,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再温了一杯茶水。如此如此, 才安心离开。
待褚洲一走, 以芙就睁开了双目。
冷淡的眼睛扫了一圈身边的被褥、暖茶,没有什么表情地推开。
……
关雎殿离得远,以芙花了不少时候走到。
那里是皇后的寝宫,或许是不受宠的原因,服侍起居的下人也少。以芙一路走下来,只看见外殿零零散散站着几人。
“不必和她通传,我自己过去就好。”
面前的奴才也是宫里的老人了, 知道自己得罪不起面前的这一位主儿,于是悲伤地抹抹脸,仿佛自己家里也死了人,“娘娘千万要护住玉体呀。”
说着侧开身子。
以芙低低应下,挨着盼山继续往里走。快要走到内殿的时候,见外头围着好些个小太监,一个个低眉顺眼。
“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以芙一眼就认出了他是秦遂的人。
她也懒得多费口舌了,“秦遂在这儿?”
小太监的脖子涨得通红,眉毛上白白的冰凌化成一摊水,腾腾冒着气儿,“不、不在。”
“你是走后门当的他干儿子?”
小太监恨不得挖个地缝给自己埋进去。一是因为自己喜怒形于色,给他的干爹丢了脸;二是因为自己也就比秦遂小三岁,被旁人喊成“干儿子”总是奇怪。
以芙已经从小太监身边擦过去,不过倒是有那么几个机灵手下要去拦她。
“不论你们今儿个拦我或者不拦,我都是要进这个门。如今我正得圣上眷顾,若我吹吹枕边风,就算没有的也成了有了。”
一行人默默顿下步子。
以芙往前走去,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天黑路滑,娘娘小心些走!”
感情是给里面的人通风报信呢。
她撇嘴,冒着风雪继续往里走。
林献玉的卧殿黑黢黢一片,忽然冒出一小点的浅黄色灯光。仓促的窸窣声在里头一阵阵地颤抖着,还有女人的哭腔。
盼山正要推门,它自己倒“呼啦”得开了。
以芙抬抬下巴,眼睛朝里头望了望,“在忙什么呢。”
秦遂双目沉沉,一只裤腿还高高地摞在膝盖上,左手里提着一只靴子,“娘娘上这儿来做什么?”
“秦公公上这儿来做什么?”
气氛冷冷的,像结了一层冰。
那个纯笨的小太监已经挤上前,“干爹!”
以芙靠着门框上,朝着冻僵的手呵了一口热气,“你干娘还躺在里面呢,你怎么不和你干娘问声好?”
小太监偷偷觑了一眼秦遂的脸色,见他脸色低沉,以为他是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