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聊吧,我去买点吃的。”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闻雪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方寒尽微微叹气,在床边坐下。
他们伤势较轻,送到医院的第二天就能下地走动了,但医生担心有并发症,要他们留院观察。
这几天,方寒尽找过闻雪很多次,但每次都被她用各种理由躲开了。
她似乎不愿跟他在同一个空间单独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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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覆着厚厚的积雪,闻雪倚着栏杆,俯瞰着这座灰蒙蒙的小城。
临近中午,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微弱的天光。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积雪被踩得吱呀作响。闻雪依旧眺望着远方,没有回头。
方寒尽靠在栏杆上,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递到她手边。
闻雪接过来,轻啜一口,平静地问:“跟他聊过了?”
“嗯。”方寒尽侧眸看着她,“他不知道我当时先走了,还以为我一直在找他……谢谢你帮我瞒着。”
闻雪垂眸盯着咖啡杯,轻声道:“我不是帮你,是在帮他。他还是个孩子,我不想让他这么早就见识到人心的险恶,更何况,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蓦地,她心念微动,话音一转:“也许……”
方寒尽看着她。
闻雪低头一笑,“算了,是我瞎猜的。”
刚刚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森林里那根红线,弯弯绕绕,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那孩子一点不傻,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聪明。也许,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深究。
毕竟,人心不可直视,装傻要轻松得多。
方寒尽没有追问,适时地换了个话题:“之前为什么躲着我?”
闻雪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因为不想听你解释。前几天,春生一直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我怕自己一心软就原谅了你。”
闻雪眼睫轻颤,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微微哽咽:“可是,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原谅你,就等于背叛了他。”
方寒尽心里闷闷地钝痛,又内疚又心疼,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闻雪,我懂你的心情。就算你们都不追究,我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闻雪把头埋在他胸口,声音里满满的委屈和失望:“方寒尽,你明明不是坏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方寒尽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喃喃低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我承认,我自私,所以千方百计阻止父母生二胎,生怕这个孩子分走了父母的爱和家庭资源。我贪婪,为了赚一点钱,卖走私药物,把前途都给搭进去了。我愚蠢,以为在国外没人认识我们,就算把春生丢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方寒尽紧紧抱着闻雪,呼吸越来越重,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闻雪,因为这些阴暗的心思,我做过很多蠢事,也吃过很多苦头。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幸好你把我拉了回来,否则,真的万劫不复……”
一阵湿意渗进闻雪的颈窝里,她心里疼得发麻,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女人会被男人坚硬的外壳吸引,但最终爱上的,还是他层层包裹下一颗孩子般脆弱的心。
依偎许久,闻雪慢慢推开方寒尽,抬起眼眸,盯着他的眼睛。
“方寒尽,你说实话,你真的恨春生吗?你真的觉得,是他导致你母亲生病,你父亲破产?”
方寒尽苦笑,“那是气话。”
“不,所有气话,都有认真的成分。”
方寒尽迟疑片刻,缓缓说:“我曾经的确恨过他。我妈因为怀了二胎,病情恶化没有及时治疗。我爸为了给我妈和春生治病,四处奔走,无心打理公司,所以才会破产。这些都是事实,我们家,的确是因为春生,才变成现在这样。”
闻雪忍不住插话:“但他是无辜的。”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劝自己,不要恨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丢掉他?”
方寒尽眼眶通红,低着头,迟迟没有说话。
闻雪深吸一口气,连珠炮似地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起有这个念头的?总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吧?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你占了,怎么会这么巧?还是说,出国前你就开始计划了?你带春生出国,就是为了把他丢在异国他乡?”
“不不,我没有!”方寒尽慌忙辩解,“闻雪,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如果我是这么计划的,那一开始,我就不会与你同行,也不会认识那么多人,增加曝光的风险。”
闻雪紧抿着唇,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方寒尽回忆片刻,诚恳地说:“我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是听到洛维科夫教授说的那些话后。”
闻雪一时有些恍惚。
其实细算起来,这趟旅行前后不过十几天时间,但期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在莫斯科的那段经历,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