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荨默然无语,良久叹道:“原来皇上早都想好了。”
萧直瞧着她,“沈大将军觉得如何?”
“一言为定,”沈荨笑道,“皇上这个安排很合适。”
萧直背着手,走到案前揭开香炉,从香盒里拿了一块龙涎香点燃丢进去,等博山炉精致的镂空纹隙内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这才轻叹一声,对沈荨说了老实话。
“要在如今关外如狼似虎,强敌环伺的情形下保住疆土,没有像阴炽军这样从阴沟里滚出来,每个人浑身是尖刺,整支队伍剑走偏锋的军队,恐怕今后会越来越难。谢瑾明白这一点,而且早就看准了朕手中无可用之兵,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招募训练这支暗军,又在事情被捅破后拿着那么多钱来找朕,言谈之间极力暗示朕可以留下这两万暗军为朕所用,这个人……有胆量,有远见,也有手段。”
萧直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下轻叩着,良久感叹道:“朕的确需要这两万暗军,钱倒是其次了……而且朕,也舍不得谢瑾这样的人才。”
从宣昭帝书房出来后,沈荨去了坤宁宫,太后宫中果然有人一直在说事,她被宫人请进偏殿里,直等到下午才被唤进太后寝殿。
沈太后半卧在软塌上,拿一只小小的玉杵在额头上滚着,待沈荨下跪行礼后,方阖着眼道:“离京在外的武将没有诏令不得回京,什么事非要这么心急火燎地私自赶回来?”
沈荨垂首道:“北境军人心浮动,表面虽无异常,但将领们都有些激愤,我暂时避一避,回来探望谢瑾,做一做营救的姿态,也算是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沈太后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微微笑道:“这件事你的确做得很漂亮,兵部那儿,哀家替你去销案便是,谢瑾你也看过了,歇息一晚,明儿一早还是尽快赶回北境吧。”
“是。”沈荨恭敬道。
沈太后从软塌上起了身,笑道:“荨儿,坐到姑母身边来。”
沈荨依言坐过去,太后携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你总算是没辜负姑母对你的一片期望,咱们沈家的女人,都是要做大事的,儿女情长算什么?重兵握在自己手里才最紧要,想来你交出西境军兵权,不再大权在握后,已明白了这个道理——做下这事,你可曾有过后悔?”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着沈荨面上的神色,沈荨抬眼,低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
沈太后颔首,“成大事者,最忌拖泥带水。谢家经此一事,已是一蹶不振,不过你与当初你爹的情况不同,那时西境北境是先帝下旨划开,你爹得到西境军兵权可说是名正言顺,而你这次拿到北境军兵权,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可能不太光彩,所以你一开始采取怀柔策略是对的,北境军的这些将领,你尽量避免正面和他们起冲突,对谢家的心腹,包括谢宜,也不忙赶尽杀绝,缓一缓再说。”
沈荨笑道:“荨儿知道。”
“嗯,”沈太后放了她的手,端起宫人送上来的一碗汤羹亲自递到她手上,“现下大宣和樊国一触即发,这次战事是一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沈荨接了羹碗,“荨儿明白,多谢姑母。”
沈太后待她把一碗鸡茸燕窝羹喝完,才温和道:“行了,若没什么事,你就回府吧,好生歇息。对了,知道你如今在北境举步维艰,哀家已令墨潜放了孙将军,她和冯将军不日便会带荣策营的五千将士启程去往望龙关——万事开头难,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沈荨大喜,“多谢姑母!正要向姑母求这事呢,哪知姑母竟事先替我想到了。”
沈太后只微微一笑,神色颇为满意。
这时宫人禀报说华英公主求见,沈太后还未说话,沈荨忙起身道:“那我不打扰姑母了,这便告退。”
她从太后寝殿出来,在殿外的回廊下碰见正等候在外的华英公主。华英公主无聊地站着,却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她一眼。
“阿旋!”沈荨上前,主动招呼。
“哟,是沈大将军啊!”华英公主这才笑着瞥了她一眼,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屑,“难得春风得意的沈大将军眼里还有我这个人,我只当沈将军眼里只有那点子兵权呢。”
沈荨僵在原地,华英公主转过身去,对身后的侍女大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啊,还是不要深交的好,你把心掏给她,她拿走了不说,还往你心窝子里捅一刀,而你什么时候被她卖的,你都不知道。”
那侍女讪讪笑着,偷偷朝沈荨觑了一眼,华英公主哼了一声,拂袖大步迈入太后寝宫。
沈荨呆立片刻,低头自嘲一笑,摇摇头去了。
她出了宫,骑马慢悠悠溜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威远侯府。
谢府门庭依旧,表面看去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但她在围墙下踯躅徘徊,却于下午阴云掩日的黯淡光线中,看见那一大片一大片枯萎的爬山虎下,墙壁上沧桑的裂纹与斑驳的色迹。
这是应该让人来翻新一下了,她不着边际地想着,忽而又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