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做是旁人,这样突兀地站着实在是有几分尴尬,但是李怡好像根本就毫无察觉一般,木头似的戳在那儿,引得众人不免私底下偷偷掩口而笑,纷纷议论这像是一个“痴儿”。
这时音乐一转,舞姬们纷纷往边上闪去,只见又两个胡姬跳着胡旋舞进来,手里拖着一幅不知道是什么的巨大卷轴。等转到了大殿中央,忽然把那卷轴一抖,这时众人才看见,那卷轴上是一巨幅的山水画。
其中一个胡姬忽然从手里扬出一把什么东西,如轻烟一般散在画卷上,这时众人便看见画卷上出现了一副巨大的瀑布。同时另一个胡姬拿起一支很短的竹笛,竟然吹出了瀑布的水声和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十分奇妙。
原来是一出戏法表演。那瀑布水声潺潺,似从数十丈的山涧里倾泻而下,美不胜收。
众人都叹为观止,连郭太后也连连点头叫好。
这时郭太后才看向了李怡,问道:“怡儿,可识字么?”
李怡点点头:“认得。”
他没有谦虚地说些漂亮话,也没有夸口,仅仅只是简单地回答了她提的问题。
郭太后又问道:“那你会作诗么?”
李怡又点点头:“也会一点。”
郭太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茴香,“那好,今日就这瀑布,你便当场作一首诗来给哀家看吧,算是哀家考考你的学问。”
李怡保持了沉默。于是茴香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取出了一套笔墨纸砚,摆在了案上,又有一个小宫女挽起袖子来替他磨墨。
李怡也没有推辞,歪着头想了想,便提起毛笔。郭太后一直注视着他拿笔的姿势,竟十分标准,一看就是经常练习的样子,她在心里不由得暗暗点头。李怡写字并不快,但是姿态很稳,似乎基础不弱。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怡写好,磨墨的小宫女替他拿到太后面前。
郭念云有些微微的诧异,这孩子的一手行书,是很漂亮的,哪怕是当年宁儿在世的时候,这个年纪也未必能写得这么好。
那纸上写的是一首七言绝句:
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郭太后看着手里墨迹未干的纸,受到的震撼不是一点半点。这诗分明笔力遒劲、意境深远,而且其中蕴含了极大的志向,坦言自己非池中之物,非寻常人能欣赏!
郑乔乔这十几年来,不曾离开佛堂半步,她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把一生的精力都用来教导她的儿子了。这个孩子,果然被教导得不错。
虽然他看着郭太后的眼神里能让她明显地感觉到他不喜欢她,甚至是憎恶她,但她依然欣赏这个孩子。
郭太后向身后的茴香看了一眼,道:“赏。”
于是茴香向身后示意,只见五六个宫女,手里分别捧着笔墨纸砚、珠宝金玉、各色布料、古董玩器、诗书文册等物,在李怡面前站了一排。
李怡仍是神色淡淡,这时只听郭太后道:“你今日表现很好,诗也很好,很替你母亲争气,哀家要赏你。”她指一指李怡面前,又道:“不过,这些东西不全是给你的,你可以从中挑选两样带回太极宫。”
他若是想在这含元殿里得到众人的赞誉,显示自己的高风亮节,大约应该会选笔墨纸砚和诗文书册。若是不想太出挑,或许该选珠宝金玉等俗物。郭太后淡淡地笑着,目光却始终都落在他身上,把他的每一丝神情都尽收眼底。
李怡把面前的几分东西都认真地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在那一堆各色布料上停留了很久,然后向郭太后跪下,磕了一个头:“怡只想要那堆布料。如果太后娘娘觉得可以给怡两份赏赐的话,怡希望能得两份布料。”
郭太后的手指在袖底轻颤了一下。她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回答不会很好听。
他的语气太过于平静,但她已经看出来,这个孩子根本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聪敏或者是愚钝,他仅仅只是在怨她这个做嫡母的苛待了他们母子,叫他们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出来,他需要布料回去做衣裳,还有给他母亲做衣裳。
他低着头,但郭太后已经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是恨她的。郑乔乔在倾尽毕生的精力教导他的同时,也把一份怨恨深深地种进了这个孩子的骨子里。
“你喜欢,就拿去吧。另外……”郭太后想了一想,“叫杜秋把素罗和软烟罗各拿十匹给郑乔乔送去罢。”
其实她并不像相信郑乔乔当真过得那么惨。杜秋同她可是旧相识,宫里的老人都知道。有那么得脸的一个堂堂杜典衣在尚服局,至少尚服局的人送衣裳和布料,哪里敢从她们母子身上打主意?
李怡的神色也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按着礼节谢过太后,见太后好像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正要告退,郭太后忽然又叫住了他:“怡儿,等等。”
他正准备往后缩的一条腿于是僵住,默然立在那里等着下文。只听郭太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大宫女,忽然道:“玉竹,从今天起,你就去跟着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