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走了30几个小时,康思媛下了火车倒汽车,下了汽车倒驴车,终于来到了西北小镇,乐来镇。
这个地方是西北有名的贫困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河。这里人均耕地不到一亩,许多人,一生都没离开过镇子。
整个镇子只有一个学校,涵盖了小学、初中两个学部。反正就这一个学校,学校连个名字也没有,就叫学校。学校里连校长在内,一共五个老师,管着全校280名学生。
自打知道新学期上面会派来一个新老师,还是北京来的大学生,郝校长就乐开了花,他们这五位老师都是“自学成才”的,平时连个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他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是盼来了一个真真的老师。
可是郝校长也愁啊。
“你们说,咱这穷窝窝能不能容下人家金凤凰啊。”
“别是来咱这吃两年苦,就回上面当官去了吧。”
这天是周末,几个老师凑到一起给孩子们洗衣服,他们这里土大,孩子们又皮,那衣服穿上一周连原来什么色都看不清了,得拿着棒槌打,一打满腿泥点子。
老师们就在敲打声里聊起了这位即将到来的新同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撞在郝校长的心坎上,说的他心烦气躁的。
而且,有一件事其他老师不知道,可是郝校长知道。这位康老师是学音乐的,在郝校长脑袋里,音乐,那是精神世界的东西。一个学音乐的首都高材生,真的能够踏实的和他们一样过这苦日子么?
看着手里泥哇哇的衣服,郝校长重重叹了口气,也懒得打断其他老师的议论了。
就在这个时候,康思媛搭着驴车终于来到了学校。
“大家好,我是来报到的。”
康思媛清脆的声音响起,议论声嘎然而止。
郝校长循声抬头,就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手里拎着两个硕大的旅行箱笑嘻嘻地站在他们面前。
郝校长赶紧站起来有些局促的在身上抹了抹手,想去握手,可看着康思媛干净的白衬衫,又有些下不去手,只能作罢。
“是康老师吧,欢迎欢迎,我是郝亦,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康思媛早就把郝校长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她放下箱子倾身向前一把握住了郝校长的手,“您好,郝校长。”
女孩的手很温暖,捂得郝校长心里一热,赶紧把身边那几个看热闹的老师拉起来,介绍给了康思媛。
议论归议论,其实都没什么坏心思,一番寒暄之后,大家就算认识了。
郝校长领着康思媛去后面的土房归置行李,几个老师继续洗衣服。
“唉,小康老师人倒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咱这山沟沟待住了。”
之前学校里来过几个老师,最长的干过两年,最后受不了都调离了。如今,剩下他们几个都是土生土长的乐来人,这才留了下来。
时间长了,别说娃娃们,就连这几位老师心都磨硬了,再也不对新同事报什么幻想。
“你们注意素质,我看康老师不一样。”
去而复返的郝校长脸上有了笑模样,喜滋滋地蹲下来继续搓着着手里的衣服给其他老师提醒。
一位老师不服气,“咋不一样了,你看看她那行李,好家伙,两大箱子,不知道是不是把家都搬来了,这样的姑奶奶,留不住。”
不说箱子还好,说起箱子来郝校长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他刚才可是看见了,那都是书,满满当当两大箱子,康老师说了这是送给孩子们的礼物,用来扩充图书馆的。
瞧瞧人家姑娘这脑子,这心胸,这手劲。
刚才郝校长想帮着康思媛拎箱子,差点都没拎动,好家伙啊。
这没想到,上头给他派来这么一个宝贝,郝校长越想越美,差点没乐出声。
其他老师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谁也没搭理他。
康思媛收拾好行李很快就出来了,她手里拎着大铁盆,利索地挽起裤脚,径直加入了老师们的洗衣队伍。她这手上不停,嘴也利落,边洗边向其他老师了解起了学校的情况。
不多时,老师们脸上都挂上了郝校长一样的笑容。
好,真好。
新来的康老师是个宝贝!
康思媛在学校里扎下了根,她和其他老师一样成了全科老师,教语文数学英语,还带物理化学生物。除此之外,学生们第一次上起了音乐课,美术课,有了自己的图书馆。
时间迈入了20世纪九十年代,进城打工之风吹到了乐来镇,也吹活了家长们的心思。渐渐地班上就出现了空座位,像传染病一样,眼见着学校竟然少了三分之一的学生,是郝校长带着康思媛他们几位老师翻山越岭又一家一户的把孩子们给领了回来,像是老母鸡一样紧紧拽着学生们,不许他们辍学。
说到底还不是钱闹得,自此之后康思媛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工资了,她把钱都贴给了孩子们,替他们交学费,总算是留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