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会见两位世子为了掩人耳目连锦珠都没有告知,锦珠自然想不到这一层,她想着白日里自己让温姝往暗窖中送酒器,莫不是此刻还在暗窖,可是暗窖落锁的时辰一般在深夜,温姝若是被锁在暗窖中只有逗留到深夜才有可能。
锦珠放下手中的活计,寻来了掌锁的宫人,宫人告知确实在深夜落的锁。
锦珠询问清楚便悄往暗窖的方向去了。
暗窖的门被打开,一片寂静中传来了锁链晃动的声音,此时此刻在温姝的耳中这锁链声若不是来救命,便是来夺命。
来的人是谁?
温姝伸出衣袖挡住了门缝中透进来的晨曦,在朦胧的光线中看到了鹅黄的裙摆,那是个月牙眼的女子,手中还提着一盏灯。
长长的影子投掷在窖口,像是乘着祥云而来的仙子。
温姝攥紧的手指忽然放松了。
是来救命的人。
锦珠打开暗窖的门时候,呼吸停顿了几分。
她看到了少年一身素淡的衣裳上落满灰烬与尘泥,桃花般的面容因为酒气泛着潮湿的红,梅子的香味扑入鼻腔,像被光网罗不得超生的艳鬼。
而她是捕住这只艳鬼的人。
锦珠的心脏前所未有地狂烈跳动起来。
而她的神情却窥不见分毫。
“公子怎么在这里?威邈轩人多嘴杂,公子还是快快离去罢。”
温姝手攀附在锦珠的胳臂上勉力站了起来。
“我来了这里之后见此地有扬州来的梅酒,母亲生前最喜此酒,触景生情便多喝了几杯,正欲离开的时候却天色已晚,被宫人落了锁。”
温姝有一句没有说谎。
珠娘当年是风靡扬州的名妓,许多人知道她喜欢梅酒。
只是她到死的最后一刻,也没有等到自己亲手埋在地下的梅酒被挖出来。
锦珠不疑有它,眼中为他年幼丧母泛上了怜惜之意,她将温姝扶了起来,温姝喝多了酒,没有力气,软软靠在锦珠身上,呼吸跌跌撞撞地与锦珠交缠在一起,“锦珠姐姐,我有些头晕。”
锦珠叹息,“喝了这么多酒,难怪要疼。”
温姝酒喝的多了,甚至出现了幻觉。
眼前的锦珠似乎变成了曾经的珠娘,他的头在锦珠肩膀蹭了蹭,两滴泪从漆黑的眼中重重落下来,睫毛湿透了,衣裳湿透了,天地也湿透了。
“娘......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他似乎清醒着,又似乎糊涂了。
他从小便极羡慕纵马驰骋的几个兄长,看他们张扬肆意,看他们香花美酒,而自己只能在角落里承受侮辱打骂。
他遭遇的这一切不公只是因为他有一个下贱的娘。
他被格格不入的圈子排挤抹杀和毫无缘由地憎恨。
可他爱珠娘,比任何人都爱。
他曾经感谢过珠娘给了他生命,而在浓酒的作用下还是忍不住痛苦地质问。
为什么他还活着?
若生来注定饱受苦难,为何要活着?
他早已被隔绝在阳世之外。
锦珠不知道温姝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柔软的手落在温姝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一切都过去了。”
锦珠将温姝安置回了絮云斋后回到了威邈轩,正到了该伺候公主梳洗的时候。
隆裕的长发散落在肩侧,镜中倒映着一张风华无双的美人脸。
锦珠替隆裕补着脂粉,忽听隆裕道,“昨儿叫了两位世子过来商量一些事情,因为掩人耳目便没有告诉你,昨儿应该没有外人进出罢?”
锦珠心头一跳,想到了温姝。
而又私心信了温姝的说辞,温姝若一直留在暗窖中,倒也无妨。
若是将温姝留在威邈轩的事情告知公主,只怕连自己也要受到牵累。
锦珠答,“没有。”
而那几个知道温姝出入的侍卫,也被锦珠一一打点过了。
絮云斋的人并不知道温姝昨日去了哪里,倒也无需过多在意,公主应当不会发现。
隆裕看着镜中涂脂抹粉的脸,红色的丹蔻忽然扎穿了掌心,殷殷的红淌了满手。
锦珠惊呼一声,“殿下!”
隆裕忽然砸了镜子,她看着地上碎裂成一半半的昏黄铜镜,里面倒映着无数个浓妆艳抹的自己。
隆裕无声地笑了起来,眼中似乎有泪,却没有落下来砸在绣着牡丹花的裙摆上。
她的眼比牡丹红,比血红。
第八十九章
温姝深陷在沉冷的梦中,从白日到黑夜一直没有醒转的迹象。
他的脸上流露着痛苦的神情。
梅酒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周身。
明月落进窗柩,寂静的深夜中有脚步声传来。
一双细长的手落在温姝的脖颈上,红色的丹蔻像带血的镣铐轻轻收拢。
温姝猛地咳嗽出声,在冰冷的触感中睁开了浑浑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