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一下葬,老程家祖坟里又添新冢。
赫连景那一辈,只剩小九一个。
林水瑶的精神大不如前了,忘性越来越大,把人认错,自言自语是常有的事儿。
但好在,她还能自己吃饭上茅厕。
她不喜欢待在屋子里,不下雨的时候,总是让人搬个凳子出去,靠着院墙而坐,晒着太阳,望着不远处河里鸭子们游得欢腾,村道上有人扛着犁牵着牛,牛脖子里的铃铛声一阵阵传过来。
她身上的香味儿还是跟年轻时候一样,招小孩子和小动物喜欢。
几个脑袋上剃了个桃子尖尖的奶娃娃过来围着她玩丢手绢,林水瑶看着高兴,让下人端了零嘴出来,一人发一大把。
奶娃娃们走后,一群毛茸茸的小黄鸭排队走了过来。
记忆中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的场景,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但还是让下人端了小米出来,抓了一把撒出去,看小黄鸭们脑袋一点一点地抢食。
叶惜常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老人,一般而言,年纪越大,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味儿,林水瑶也有,可她身上的味儿是香的,尤其是给她洗澡擦身的时候,越洗越香。
到了冬天,小九就带着几个侄子上山去打猎,难为他一把年纪体力还那么好,箭法也精准,猎了几只兔子和貂回来,给林水瑶做围脖做毯子。
第三年,小九提前给京中去了信。
林水瑶百年大寿前半个月,老程家留在京中的所有人都来了。
林水瑶也不知道小辈们怎么能做到一块儿请这么久的长假,但是人好多啊,重孙,玄孙,以及玄孙下面那一辈的来孙都来了。
乌泱泱的,从年年岁岁朝朝沐沐这一辈往后,下面的,林水瑶基本分不清谁是谁。
老祖宗的百岁大寿,小辈们商量好了,要大宴宾客,摆三天三夜流水席。
村里的,镇里的,县里的,府城的,京城的,但凡能赶到的,都请。
这排场,可比当年北蘅那会儿隆重多了,光是厨房帮忙打下手的,就请了两个村子的妇人。
好在以前的程家小院早就修建成了宽敞的祖宅,五进五出,来多少人都有地儿热闹。
大寿这天,叶惜和小依依一块儿,亲自给林水瑶换上绣着五福捧寿纹的暗红长褂子。
外面已经开始热闹了,流水席从三进仪门往外摆,一直摆到村里晒谷场上。
客人们纷纷往内厅来给老祖宗祝寿。
有个年轻人嘴快说了句祝老寿星长命百岁,在场之人纷纷沉了脸,小九更是递了眼色让下人把人带出去。
林水瑶却笑,“小八,你别绷着脸了,百岁没什么不好的。”
她又把小九认成了小八。
以前小九还会跟她解释,现在不管她认成四宝景儿还是家里的其他任何人,小九都会依着她。
儿孙们加上客人们来的寿礼,堆了大半个屋子,林水瑶满是褶子的脸上洋溢着笑。
该笑的,该笑啊,从她爹娘意外去世到今天,她渡了几十年的劫,心被一刀刀挖开,还没痊愈又被挖开,疼到麻木,眼泪流干,总算是到头了。
祝寿环节完了,流水席开宴。
灶上早就蒸好了属相,小辈们照着辈分从小依依开始,一个一个端着自己的属相来请老祖宗点睛沾福气。
自从三十年前林水瑶七十大寿那次蒸过之后,老程家就保留了这个传统,每次到整寿都会蒸。
但今天人太多了,林水瑶点睛点到手酸。
叶惜干脆让后面的人等着,亲自给林水瑶揉了揉,又说:“娘,要不就到这儿吧,孩子们能看您一眼,就已经沾到福气了。”
“没事儿,把笔给我。”
点睛的染料都是用植物煮出来的,可食用。
林水瑶接过笔,继续点。
终于到小不点们的时候,她笑着问其中一个,“你这一坨捏的什么呀?”
小不点挠挠头,奶声奶气地说:“龙。”
林水瑶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不点说:“三宝。”
他身后的小不点举了举爪子,“老祖宗,我叫四宝。”
林水瑶望向二人身后的小家伙,“那你是五宝了?”
“不对不对。”小家伙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是元宝,小金元宝的元宝。”
小金元宝啊……
林水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眼睛都弯成一条缝。
她摸了摸几个小家伙的脑袋,“不管什么宝,都是老程家的宝,都要好好的呀!”
百岁宴过后,林水瑶就知道自己大限到了,她难得的脑子清明,让小九把小辈们都喊到跟前来,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就是想在走前多看他们一眼。
小依依和叶惜在哭,林水瑶说:“我以前把亲朋好友一个个送走的时候,觉得人间苦,可是前两天在百岁宴上,看到那么多儿孙小辈,一个个朝气蓬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