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苓不妨话里陷阱,点头“嗯”了一声又顿住。如果是治眼睛的药何必躲着吃?
苏苓点头,“总是做噩梦。”
学校餐厅这学期新请了几个西厨,很受欢迎,每到饭点窗口都会排起长队。周丛大概是见她最近没什么胃口,难得从众。
苏苓摇头,“诉说痛苦更像是在祈求垂怜,比起来怜悯,我更希望你能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对待。”她欣赏周丛的克制内敛,但私心里她希望周丛在她面前是释放的,无论是撒娇、生气还是倾泻负面情绪,而这种释放必然是建立在两人平等的基础上,包括心理平等和生理平等。人们对待抑郁症患者有多小心翼翼,苏苓再清楚不过。
,用情至深的人有几个能得善果?这是其一,其二,太小的年纪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并不是一件好事,风筝被树枝挂住,又怎么能飞高?……
苏苓不知道父母是怎么谈判的,但最终小baby还是跟着她们一起生活。烦人的父亲不见了,小baby在一天天长大,母亲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转,一切都在变好,唯独苏苓没有。
周丛听到那句正常人,心莫名颤了一下,“你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
健康受损过的人,对身体不适尤为敏锐,几乎是失眠的第一晚,苏苓就察觉到自己出了问题。她并不害怕失眠,但她害怕再次掉入情绪的黑洞。这样的情况持续半个月后,她再一次拿出了药瓶。褐色的药瓶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暗黄色,像一块丑陋的淤斑爬在她手背上。
“你状态不对时,边缘感很强,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兴趣。”苏苓向来对他察觉入微,可前天他用了发胶,连丁恺都骂他抖骚,苏苓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周丛把一盒披萨放到桌子上,眼睛却依旧盯着药瓶。
两人闲聊着吃完披萨,周丛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你中午不吃饭,就是为了躲在教室吃药?”
没有办法继续撒谎,也不善于剖白,苏苓犹豫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为什么不敢说,你认为我会在意?”周丛的声音因心潮起伏而变得沙哑。
直到两人都躺在吊床上,苏苓才觉得周丛说话太保守了,这何止是放松,简直是对灵魂的按摩。吊床随风荡悠悠的,她躺在上面仿佛漂浮在真空中,失重、自由、如幻似梦,像抚摸又像催眠。
“好。”苏苓提起的心微微放下,尝出披萨的味道不错,赞了一句:“好吃。”
周丛看着她眼睛下的青乌,“你收拾一下东西,陪我去个地方,我去找糖姐请假。”
“睡不好?”周丛挑了一个最明显的问题。苏苓最近常常神情恍惚,之前能做对的题也错误百出,他是想慢慢来的,可突然看到她吃药,觉得还是要快一点。
周丛没有出声。
梦醒后,心里的压抑让她毫无睡意,清醒到天亮。
苏苓抚到他手臂上起栗的皮肤,“吓到你了?”
“我…严重的时候有想过自杀。”当情绪沉入谷底的时候,她会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
“没有,”周丛搓了搓手臂,“我大概猜到一点。”只不过听她亲口揭开谜底还是有些震撼。
“叶黄素,最近眼睛不舒服。”
“怎么猜到的?”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密叶间的光斑像一只只闪烁的蝴蝶。阳光太美,美到让苏苓突然想把心剖开晒一晒。
“拿的什么?”光线一晃,药瓶被周丛夺过去。苏苓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病,尤其是周丛。她假装淡定地拿回药瓶:“买的什么,好香。”
办完离校手续,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这一幕和之前去周丛家过于相似,苏苓不由猜:“去你家?”
“周丛,我有抑郁症……”
周丛点头,掀开披萨盒子,淡淡道:“先吃点东西,再吃药。”
“我之前看一本书里说,生命的冲动与死亡的冲动并不是水火隔离的状态,而是按照不同的比例融合在一起。生与死真实发生前,已经在脑海里发生过无数次,即使是你所说的正常人也是如此。”
苏苓只是说出自己的心理问题,并没有想过答案,但周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震颤不已。
不同于苏苓,周丛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
她总是梦见源源不断的血液被送进手术室,梦见icu外压抑的人群,也梦见周丛转身离去的背影。
“我不是故意隐瞒……病情好转的时候,我会忘记自己生病,忘记吃药,甚至觉得抑郁症不值一提;病情加重的时候,我又不敢说……”
得胜的人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一边擦手一边静静地看着她。这样游离在尊重和强势之间的周丛,不是苏苓擅长应对的。
苏苓心里很清楚,周丛看似随和,从不会随意评价、修剪他人的枝叶,但在某些时刻他的确拥有将人拦腰截断的能力。
周丛摇头,“去一个放松的地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苏履泰彻底从母女二人的生活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