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虽边关严寒,但所有人都感知到了春的气息,此时此刻他们都等着回家与亲人团聚。
今日是寒食节,雨珠落入泥土,贺卿在营帐中小憩,他只觉有些头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总是做噩梦,梦见战场上的惨状,梦见白骨露野……
他有些忘了时间,也不知自己来了多久,如今的他在军中在百姓中的威望有多高,或许又过了一年吧。
最后一战,打完便可以回去了,也不知殿下如今变作如何模样,从不见他的回信,他可安好。
许老将军也苍老了不少,头发白了大半,依旧能上阵杀敌。
“谁?”贺卿过于敏锐,有人行至营帐前便厉呵了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小刀。
“军师,圣旨来了,许老将军让我来请您。”一小卒瑟瑟缩缩地出现在营帐内禀报了句。
贺卿并未收起防御姿态,只是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贺卿去接了圣旨,圣旨到,主帅的营帐里跪了一地,来宣旨的侍卫贺卿认识,是白青岫身边的一位。
圣旨中说的话冠冕堂皇,贺卿只听出来了皇帝害怕他功高震主欲卸磨杀驴,除之而后快。
只说赐自尽,虎符是皇帝给他的,圣旨是皇帝给他的,这一座座城,都是他来了以后才打回来的。
如果这也是错的话,那他确实是错了,他不该跟皇帝赌人心,他看低了权利对于君王的诱惑,是他将殿下一步步捧到那个位置的,但他却忘了,当殿下成为君王的时候他就不再是殿下。
以往的他做了许多恶事,他为了往上爬也害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他却不以为那是错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死的不是旁人便是他。
可如今,终于轮到了他,他为军师,算是为国做了一件难得的好事。
也只一件好事便要了他的性命。
“臣接旨。”贺卿伏了身子接旨。
等接过圣旨,营帐里只剩下二人,许老将军的声音里是有气的,他说:“我不信陛下会这样做,等回去了,我去问他,军师你好好活着,老朽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贺卿缓慢地展开那纸黄帛静静地端详着,字迹无疑,印章也不错,他只是笑了,历朝历代杀功臣的事并不少,他也不算冤枉,哪位皇帝能忍得了功高震主的社稷之臣。
“老将军。”贺卿语调缓慢,或许过于镇静,似乎这件事不是他的事一般,“能同你共事,是贺某之幸。”
“哎。”许老将军点了点头,“和军师共事也是我之幸。”
“最后一战,我为先锋吧。
想必不会比令郎逊色。”贺卿说的其实是肯定句,他的决定,不容置喙。
“军师说笑了,犬子哪比得上你,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的草莽。”许老将军也笑了,这笑的却比哭的还难看。
“却是我高攀了。”贺卿往前走了几步握住许老将军枯槁却有力的手,他说,“老将军,我知道,现在军中百姓口中将我传的神乎其神。
可您知道,我每一个决定,每一个计谋都是废了许多心力的。
我不过是想赢,想守山河如故,想少死一些人。”
许老将军红了眼,贺卿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可就因为这样,便成了你的错。
贺卿低头,眉眼温润似乎看淡了许多东西,将腰间常年佩戴着的玉佩摘下递到许老将军手中,只说:“许老将军,这枚玉佩,麻烦您帮我转交给陛下,就说是物归原主了。”
“欸。”许老将军握着玉佩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收好玉佩后退了几步刚要拜下去便被贺卿拉住了。
许老将军抬头看向贺卿,脸上的沟壑如刀斧凿刻的一般,平时只有肃杀刚毅之气,只有这样的时候才带上点山水间的柔情,他说:“军师,不是老朽要拜你。
这一拜,替的是百姓和将士们。”
贺卿无言,松开握住许老将军胳膊的手,后退了一步。
许老将军一拜许久才站直了身子,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模样,贺卿却分明看出了他眼中的泪。
原来,他也不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奸臣了,只是不知他若是死了:林询,朔月……他们会不会替他难过,这中间是否还有殿下。
与其在这当口自缢,倒不如上阵杀敌,贺卿穿的一身银色的盔甲是许云桡将军的。
许老将军只说无碍,很配你,这身盔甲穿着比云桡可要俊俏多了。
那日是晴天,双方都杀红了眼,贺卿拿着一杆银枪纵马向敌军冲去,消失在了硝烟深处,消散在了人群中……
等到战役结束,已然是残阳如血,仿佛是将士们的鲜血染红了半天云霞。
战场上称得上是赤地千里,白骨露野,所见之处,满目疮痍。
从此,国家便太平了,这太平是用人命换来的,他们的尸首在不知名的荒郊野岭长眠。
活着的将士们还在埋尸,只希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兄弟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