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庆丰四年春，新帝登基不久，刚平外患，朝廷内革新派与尊礼派分庭抗礼。

    这几年风调雨顺，国库因战事的亏空刚得了填补，可连年重税却没有松动的意思，老百姓手里紧，各地却也太平。

    战时东曲阳、西青城、南灵安、北吕岩四派曾作为义军参与抗燕，功成后皇帝感念各派的江湖仁义，仍送各派弟子还乡，许诺从各地方财政中拨款资助四派五年以示皇恩，这几年偶有土匪流民闹事，四大派也各都主动帮朝廷荡平。

    可战时西南北三派消耗惨重，五年休养生息也不复当日荣耀，只东曲阳一派因靠近皇都，损耗最小，现在弟子人数最多，四大派仅剩一派独大。

    江湖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三大派于去年中秋合意在庆丰四年上巳这日齐聚曲阳派所在的齐水峰讨论合并事宜，更是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群雄参与，这一举动实则是把江湖恩怨祸水汇入齐水峰，可现任曲阳派掌门徐琼坡却从从容容应许了这场鸿门宴。

    近日还有一叛雪扇横空出世，这叛雪主人是一妙龄少女，常戴青簪着碧衫，身段玲珑，却以白纱掩面，并无人知晓其真容。

    又因叛雪主人从不取人性命，只取男人阳具，是以江湖盛传这少女双唇旁各有三寸长刀疤，横接双耳，形状可怖如修罗夜叉，从不得男人青睐，顾以此下作手段报复。

    可这叛雪主人却神出鬼没，也无人知晓其出身，其武功路数也不属现存的各派，仿佛诛仙台边一道青雷劈出的一般，但看这手段阴狠之处更像是地帷缝中逃出来的孽障。

    两日前吕岩派大弟子萧戈被叛雪扇所害，伤了子孙袋，两股间血流不止，倒在齐水峰下，幸而曲阳派为上巳会讨，上下加紧了布防，这萧戈也因被巡山弟子及时发现，保住了性命。

    可萧戈是吕岩掌门萧远独子，尚未婚娶就遭此大祸，人伤在曲阳地头，曲阳派也必须做出表示，掌门徐琼坡承诺定要斩杀叛雪妖女还萧戈个公道，便派独子徐潜风即座下大弟子同七弟子吴宿风领命下山，捉拿妖女，为武林除害。

    徐潜风今年二十有五，抗燕之时因受命保护齐水峰，所以不曾同父亲下过山，若不是受伤的是萧远独子，徐琼坡定不会放自己养子下山。

    曲阳一派修剑道，讲求外物，却因利刃在手，又求慎独。曲阳的却水诀要求修炼者灭人欲，师长虽不曾说明其中道理，但曲阳派上下无女子，故这人欲从未起更无须灭。

    师兄弟二人结伴下山后，借着歇脚的空，吴宿风问道：依师兄看我们这行要从哪开始？

    徐潜风沉吟片刻道：据说吕岩一行人曾投宿在山脚牡丹客栈，料想这叛雪主人定在那附近同萧戈有纠纷，先去那里看看是否有人曾见过他们。

    吴宿风道：这萧戈从吕岩来这一路都安安稳稳，为何偏偏在咱们曲阳脚下出了事，依师兄看是不是这叛雪主人同咱们曲阳有恩怨，故意搅了浑水？

    徐潜风道：叛雪扇出世不久，从不曾在齐水峰附近出现过，四大派中也只有萧戈一人为她所伤，事有蹊跷，可问题却也不一定全在叛雪主人身上。

    吴宿风闻言不语，看师兄星目朗朗，平视前方云海，山风裹着细雨洒在他身上，更觉其周身清冷绝尘。

    徐潜风长他七岁，曲阳弟子都是自襁褓中便被收入门中的，待开蒙后再由掌门判断此人天赋与剑魂，若有出众者便由前辈长老收为养子，授以佩剑修习剑道，天资一般者可选择下山或留在山上整理杂务。

    吴宿风从小崇敬这位师兄，并以他作为修行榜样，在他心中连师父都在第二位，更因为师兄未及弱冠，便已将却水诀修到第七层，同辈师兄无人能及。

    除此这些年徐潜风更是门规典范，来去只有一把就山剑，行事不骄不躁不疾不徐，待人不亲不疏无爱无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就在却水诀。

    二人脚程不慢，下山之后便投宿在牡丹客栈。客栈一楼并无太多食客，曲阳附近豪华客栈不少，牡丹客栈算是其中简陋的。二人各要了一碗阳春面，吴宿风吃了两口嫌味道太咸，越挑越慢，偷眼看了徐潜风几回，只能硬着头皮将面吃完了。

    徐潜风自然也觉得面难吃，只是过分注重口舌之欲于修行剑道有碍，虽难吃却能果腹，这边是物尽其用，无甚可挑剔。而他不解的是：吕岩派因手里握着两个铁矿，最是富裕，萧戈又是掌门之子，如何会投宿于如此简陋的客栈？

    一时用完饭，二人出了客栈，准备在附近寻访些知情人，不巧那时雨下大了，两人未戴斗笠，便向掌柜借伞，那掌柜道：借一钱银子一把，买三钱。

    徐潜风闻言便要老实掏钱，却被吴宿风拦住，对掌柜道：你那伞都破了，为何还卖这么贵？

    那掌柜看他二人穿着曲阳派的衣服，跟他们不过略说了两句便看出了两人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才漫天要价，准备坑二人一笔。掌柜低下头继续拨算盘，道：小店凭良心开价，这位客官若嫌贵，不若别处问问，最后准是还得回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