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触到了应激源。”
听到“应激源”这么个专业词汇从病人口中说出来,医生皱起了眉,这是不太好治疗的前兆。“你这种情况应该远离应激源才对,一部分创伤患者平时都很好,是治愈状态,但永远无法克服应激源。这部分患者,我们的建议就是非必要不要暴露在应激源当中。”
“我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接触他。”
“应激源是个人?”
臧白点头。
医生起身给臧白倒了杯水,再坐下时调整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没有很刻意,就好像随口聊聊:“是他对你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吗?”
但臧白立马意识到,这是医生在开始了解他的具体情况,但这次他不太想说。
医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坦白道:“久病成医,你治疗过,还治愈过,对我们这套治疗方法也足够了解,再来一次效果可能会打折。”
“我也这么认为。”臧白这段时间反复用以前的经验调节自己,如果是没有林泊川在场的情况下,都还有用,可只要林泊川一和他亲密接触,所有的疗法都会失效。
“你既然在不接触应激源时能好好的,其实最好的方式还是暂时避开应激源,或者缓慢地暴露在应激源面前。”
“现实情况没有给我更多选择。”
医生无奈地摊开手:“你既不愿意再谈论创伤场景,又对我们大多数疗法了如指掌,你让我也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臧白当然也知道这点,可是即便他愿意再次尝试一步步循序渐进地治疗,但时间也来不及。下周就要举行婚礼了,他一想到和林泊川接吻的场景,就冷汗直冒。目前他需要的是应付过这点,度过这最后一个难关。
“医生,你给我开点抗抑郁和惊厥的药吧。”
医生只好叹口气,一边给他开处方,一边劝他:“药物治疗不是根本,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去找吴教授聊聊,再给你商量一套方案,前提是你要配合。”
臧白拿着处方单,只说:“我再想想。”
因为治疗需要一遍一遍回忆当时的创伤场景,从最开始抗拒回忆,到哭泣着叙述那一点一滴的痛楚,到能情绪稳定地把那场景完整地复述一遍、两遍、三遍。每次叙述事件的同时,吴教授都会针对他精神上的痛苦,纠正他非客观的认知。这就是认知行为疗法。
就在这一遍遍叙说中,他变得麻木,变成了客观理性的第三人,重新站在创伤场景里,冷静地看着林泊川对自己的暴行。那些伤害和疼痛仅仅停留在躯体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经愈合不再疼痛。鲜血淋漓的经历,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是一片枯叶般干巴巴的记忆。
臧白不信自己会被这片记忆打败,他关注林泊川的动向,在他出国的那些年,就关注着林家的动向。得知林泊川回国,也没什么特别的,林泊川约他,他有些惊讶,坦然应约,大概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林泊川提出要协议结婚,臧白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觉得自己能应付得过来,事实上也正需要一个人带他离开身处的泥潭。
可他没想到自己受不了林泊川的触碰,什么情绪也不带的、简单直白的身体接触。他的味道、他的气息、他的力量……全部都是鲜活的,汩汩注入那片枯叶,让它活了过来,生根发芽,长成大树。臧白没法理智地站在第三者旁观,他又变成了那个被压在身下,无法反抗,被贯穿被撕裂的肉体……连带那些愤怒和恨意也一起苏醒。
他才知道自己简直恨死了林泊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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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川,臧白昨天去了海城二院,在里面呆了一个小时。”华叔说。
婚礼在即,因为上回在机场被围的事,林泊川担心被另外的人拍到什么,这几天就找了人看着他。
“嗯。”
“要我去查一查他到底去的什么吗?这二院不是普通医院啊。”
二院是海城一所精神病医院。一说到精神病医院,大家潜意识里就会觉得里面关的都是些疯子。事实上并非这样,只有精神病专科的住院区是相对封闭的,里面大多数住院病人是精神分裂患者。其他像抑郁症,双相,成瘾,物质依赖等科室,里面的患者大都看起来很正常。
“不用查了,我知道。”臧白既然不愿意跟自己说他的那些反常,那找个心理医生聊聊也是对的,“他没被人拍到吧?”
“没有,保镖看着呢。”
“跟远点,也别让臧白发现。”
华叔点头:“还有,婚前体检的事,臧白说他不愿意去林氏集团下的医院。”
林泊川把手里的宴客名单放下,侧脸问道:“那他打算去哪儿?”
“一家叫益美中和的私立医院。他说他从小就怕去医院,这家医院是他从小到大看病的,感觉会好一些。”
“医院的投资人是谁?”
“一家美国专门做医疗的投资公司投的,和海城这边没啥关系。”
“那就去这儿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