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仪清坐到对面:“回请前两天的香芋派和蛋挞?”从纸袋里拈一个翅根。
“还有你放在垃圾桶上的烧烤。”杨跃说。
加上烧烤,两份麦辣鸡翅并不够。
但徐仪清不会去精确计算。
他说:“谢谢。”
两人对坐开吃。鸡翅的味道恒定——外皮酥脆,里面鸡肉嫩嫩的,辣得单一而深入。
吃完后,徐仪清分他餐巾纸擦嘴,丢掉两人制造的垃圾。
“再见。”他说。杨跃的打架传闻阻挠他寻根问底。
他往出租房方向走。进小区大门时,瞟到有人亦步亦趋。
他闪到凉亭的柱子阴影里,悄悄探头。那人跟到凉亭前顿住,停在路灯底下。
他站出来问:“杨跃,你跟着我干嘛?”
“吃了辣翅口渴,我想喝白水。”杨跃说,“我还想洗手,找不到水龙头。”
徐仪清自己也口渴和手油。
但到处有便利店,他不信杨跃的理由。
可杨跃显得正常。十四岁,面色带营养不良的黄,骨架子大更显得瘦骨嶙峋。甚至有点可怜。
他说话完整,条理清晰。之前被徐仪清投喂甚至很警觉。他会还钱,会回请。
徐仪清又大他三岁,这时想:他对我干不出来什么坏事吧?那些传闻可能是以讹传讹。
他说:“到我家坐会儿吧,顺便洗个手喝口水。”
杨跃盯他五秒钟,走过来,缩短与他的距离。
“到我右手边走。”徐仪清放下戒心,“我喜欢别人站我右手边。”更方便你使用左手。
他带杨跃回到家,到厨房洗过手,取小锅烧水。
“砰”的一声,大门被杨跃关上。他换上拖鞋进客厅。第一次受邀进别人住处,他打量起房子。这鸽子笼比自己的住处小太多,但能住人。客厅中央是书桌,摆放徐仪清的学习用品。他想着听到的对话:徐仪清不认识姚玲玲,为什么那么想帮姚玲玲?
但徐仪清没问他家事,他开口会被噎回来。
他去卫生间洗过手,坐上凳子。
“你得过一次肠胃炎,之后注意下饮食。我晚上没吃饱,要泡芝麻糊,你来点吗?”徐仪清在厨房中说。
“......吃。”杨跃说,“你是不是擅长做饭?”
“恰好不擅长。我很小就进厨房,后面没长进,平常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做饭。”徐仪清端来两碗芝麻糊,放书桌上。又去阳台拉开落地窗的上半截。
夜风凉爽,灯火璀璨,徐仪清的背影在灯火中央,卫衣被风吹得往后鼓。
“现在开始练厨艺不晚。”杨跃搅拌芝麻糊,“自己下厨很卫生,不会得肠胃炎。我得肠胃炎就因为前一天在路边乱吃一气。”
这像是人的出厂设置。原本想做什么事,一旦被叫到,反而不想做。
徐仪清不问杨跃表现出反感的事,杨跃对他有一丁点信任,倒愿意主动交代一点小事。
“你为什么热衷于劝我做饭?”徐仪清坐到他旁边,“对了,白天你去复查胃镜没有?”
“我用不着复查。不要太关注我。”杨跃右手端碗,左手一勺接一勺,两只手的指尖都有薄茧。
徐仪清不关注他,吃完自己那一碗,洗掉后看起笔记本。
“我不想吃了。我不饿。”杨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徐仪清抬头扫一眼。杨跃碗里剩2/3芝麻糊。他自己要吃,又剩那么多。换做别人,一定会说几句。
徐仪清重新埋头笔记本:“不吃倒掉。自己洗碗。”
杨跃去厨房。流水哗哗。
杨跃再回来时,套头衫前胸湿透。徐仪清看看他。他低头看看前胸,说:“我不是弱智,只是没做过家务。”
“那你一直在外吃饭?”
“有时在家吃。住处有两个阿姨,每天上午来我的住处做所有事。要吃东西贴便条,她们做好会放冰箱。反正不去食堂。”杨跃抓过他的笔记本翻,“你最喜欢蓝色?”他还是板着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架势,“你勾画的荧光笔大多是蓝色。笔筒里也是蓝黑和纯蓝的签字笔。”
徐仪清说:“你是说雾霾蓝?类似鸡油黄,玫瑰红之类的?”
“各种色调的蓝。”杨跃谨慎扩大蓝色的范围。
“酸辣粉。”徐仪清说,“我喜欢酸辣粉。”
“用粉字双关太蠢了。”杨跃努力板脸,“没几个人不喜欢酸辣粉。”
“你会笑嘛。”徐仪清也笑。他每次给来旅游的亲戚讲这个笑话都很有用。他本来乐观,只不过被跳楼事件压得笑不出来。现在有个初中生和他抬杠,他暂时放下了姚玲玲和高考,流露爱笑天性。
他又说:“我的确最喜欢蓝色,清爽又舒适。你有没有喜欢的颜色?”
徐仪清的眼睛呈现干净的灰黑色,像群鸦遮蔽下的天空。
杨跃没有偏好的颜色,随口说:“灰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