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宗一般的人物,是天生异象的真龙。
从前好多事儿宋婉如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就像有时觉得羊头卖的味道与旧时仿佛,有时似乎又不像,疑心自己原是记错了,眼前繁华的汴京也慢慢地覆盖了她曾经的记忆。听说过有人为官家写过东京旧梦的书,她倒也在闲暇时发过兴头想叙叙今朝,只是删易其稿无数,平定金国后也没能写出来——值得写的太多,想补叙又想删减的也太多。
相国寺大开斋会,她和相约前来的干姊姊提及此事的时候,姊姊还在莞尔:“你思绪樊然淆乱,莫不是有了别个值得思量的事故?”
她们站的地方正是大殿朵廊,远处僧人经文诵念之声悠然琅琅,近处游玩参会的士女老少笑语盈耳。宋婉如望着两侧精雕细琢的楼殿人物,悠然想起从前爹爹抱着她来此参与斋会的时候,指着壁画上翩跹的女子打趣说她待以后长成窈窕淑女,不知有哪家幸运的儿郎能得享大福。
当时她年纪还小,却已经读过诗经,满面飞红地钻到娘的怀里,听见身后的兄长接着笑道:“一定须是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的君子,才能叫吾家婉如清扬的娘子看上啊——”
“娘子——”
她恍然回头,昔日兄长和爹爹站立的地方正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数年前的匆匆一面于今蓦然重叠,也同样的满面通红、神色慌乱。
“这位娘子,敢问芳名……呃,”他冲口而出,又随即发现自己的唐突了似的匆匆改口,“不是,某……”
二十余载纷扰的过往如烟飘然而去,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看过来,沉淀着天姿动人的清丽、览书阅世的安然、明心见性的澄澈。只是伫立在彼处喧嚷热烈的人群中,便仿佛穿透了那些靡丽的、污浊的、混沌的、凄恻的、平和的时光,惊艳得像是一幅盛世美人的画。
几近花信年华的她忽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隔着帷纱竟陡然感到了久违的羞怯、慌乱与欣然——
“宋婉如。”
她站在汴京城旖旎祥和的太平光景中,轻声说道,“妾姓宋,名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