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蒸汗雨,风起舞狂沙。
吴总管一声吆喝,那七八个不良卫登时走上近前。腰按横刀,手提绳索,面色不善向杨朝夕围了上来。
杨朝夕却是两手空空,望着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的不良卫,心头满是憎恶。日光虽然晃眼,他还是瞧见这些不良卫中,有一张极其熟悉、却实再不愿再看到的嘴脸,竟是膀大腰圆的牛庞儿!
心中当即明白了几分:原来关大石等人之所以下得山来、在洛阳城安家落户,只是想给牛庞儿寻个体面差使罢了。却不知关大石那里正之责,现下正交在哪位世叔手中暂理。好在那夜自己欲刺关大石给爹爹报仇时,是以真面目示人;如今却学那刘木匠、敷了薄薄一层胶皮面具,想来不至被那粗枝大叶的牛庞儿瞧出破绽。
不良卫却也干脆,不过几息工夫,已然拔刀的拔刀、架绳的架绳,随即发一声喊,便向杨朝夕欺身扑上。
杨朝夕心头却早有了计较,身子又是一矮、顺势从一个破陶碗中抓起十多个木楔子,扬手便是一记“天女散花”。看似惊惶无措的一击,实际却已窥到了“识风之术”与“旋掷之法”的门径。
木楔子仿佛悍然攻刺的黄蜂,凌空划出数道浅浅的弧线,一个个宽扁平薄的尖头、直中几个不良卫膝下犊鼻穴。登时几人皆觉小腿一酸、难以支撑,俱在杨朝夕脚下摔了个人仰马翻。牛庞儿体型稍圆,竟直接滚进了棚子下面。
吴总管见状面色一寒:“刘木匠,你这个小徒儿手段俊得狠呐!莫不是哪处州府逃来的凶犯,被你窝藏至今?!”
说着大臂一挥,高声叫道,“哥几个!这小子还敢拘捕!一齐动手,先帮差爷们将这小子捆了再说!瞧他面露凶光,定是个背了命案的逃犯,待捉回大牢一番审讯,保不齐咱们个个缉凶有功,还能讨得一笔赏银回来。哈哈哈!”
众凶仆笑着应下,当即一拥而上,要将这杨朝夕就地捉拿。
刘木匠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吴总管、吴总管……小娃儿淘气、不晓事……莫吓坏了他……”
吴总管却飞起一脚,将刘木匠踢翻:“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朝夕看凶仆们来势汹汹、人多势众,才知刘木匠用意:
这些凶仆虽空有蛮力、武艺稀松,三两脚便能摆平。奈何他们所依傍的非官既贵,今日这吴总管与一众恶仆,皆是元载私宅“颍川别业”中豢养的部曲、仆厮。若尽数杀光,恐难逃律令惩治;可若斩蛇不死,又势必后患无穷。所以刘木匠才出乖卖傻、来麻痹这些人,以达到大事化小的目的。
然而此时醒悟,却也迟了。
众凶仆不约而同、从腰后抽出一根根木杵来。木杵近两尺长,前粗后细,上敷铜皮,像极了妇人捣衣用的砧杵。虚挥几下,呼呼做声,若叫寻常小民见了,自会心中发寒、未言先怯。
杨朝夕也不敢托大,赤手空拳摆出个“夺槊拳”的拳架子来,欲同这些凶仆们拼搏一番。却在这时,一阵荡开三魂、震至七魄的驼铃声,自一旁突兀响起。
众人正错愕间,却见一道八尺来高的罗锅、披着青灰毡袍,斜斜“飘”了过来。抬眼一看,深目高鼻、面无人色,瘦骨嶙峋,叫人不寒而栗。便是燥热天时下的人们,心头都似浇下一整盆冷水,唬得双手发颤。
罗锅自然是“白驼老怪”杜沙洲,只见他竹枝般的枯手,牵着串黑绿相间的驼铃,搭在肩背上。热风拂过,叮咚作响,更是充满说不出的诡异。
杜沙洲身如枯叶、瞬间便“飘”入阵团,拦在杨朝夕身前,双瞳上翻、嚯嚯冷笑道:“一群莽汉合伙欺负个小娃儿!羞也不羞?驼子我实在看不过眼、定要来管上一管!”
吴总管其实也心底发寒,但毕竟是见过大阵仗之人。当下定睛一看,却是瞧得清楚:这枯瘦如柴的罗锅脚下,赫然印着一截灰扑扑的影子。
于是心中登时有数,冲着围而不攻的一众凶仆喊道:“一个死罗锅,装神弄鬼罢了!连他一块儿捆了,定然是同伙儿!”
众凶仆这才互视一眼,拿定主意,一哄而上。木杵呼啸、带着风声,一齐向杜沙洲身上招呼过来,仿佛要将他这一身骨头都敲碎。
杜沙洲既已出手,全无保留。手中驼铃串子恍如软鞭、又似吴钩,便向这些木杵迎上。
但听得“呯呯嗙嗙”一阵刺耳声音响过,手持木杵的凶仆们,却几乎都愣在了原地。手中木杵只剩下小半截,断口处参差不齐、刺眼非常,断折的杵头碎了满地,像极了不堪一击的瓷器……
凶仆们兵器被毁,不由面面相觑。杜沙洲却无半分点到即止的觉悟,驼铃声登时又起,空灵悦耳,忽远忽近,仙乐风飘处处闻。更有痛嚎声夹杂其间,像筚篥、似陶埙、如鼓点……听在杨朝夕耳中,只觉赏心悦目。
杜沙洲打退众人,更不迟疑,当即拽起杨朝夕一只手臂,运起“幽冥鬼步”、一溜烟蹿上屋顶,往北市外去了。
吴总管看着倒地哀嚎的凶仆,以及更远处畏缩不前的不良卫,顿时七窍生烟:“两个狂徒!非但拘捕,还敢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