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阶踏瓦,穿院拂花。
潜行不过盏茶工夫,疼痛再度来袭、在每一处创口中恣意翻腾。
刘木匠龇着牙,徐徐舒出一缕热气。挤出剩余气力,翻入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中。
院内奇花馥郁、异草含香,打着哈欠的婢女立在檐下、守在格栅繁复瑰丽的红木门前,正百无聊赖调戏着鹦鹉。
鹦鹉却早呆若木鸡,半晌才迸出一句“二爷安好”,惹得两婢咯咯直笑。而紧掩的木门与窗扇中,却隐隐透出一声媚笑,间杂着男子得意忘形的粗重喘息声。
刘木匠也小心翼翼喘了几口粗气,觑着两婢不妨、便是一记“狸猫扑鼠”,闪至檐下一根漆柱旁。稍稍喘息后,便手脚并用、缘柱而上,攀着檐瓦稍一借力,身体终于稳稳落了在瓦片之上。旋即头上脚下、四肢摊开,以天为盖,以瓦当席,施施然小憩下来。
屋舍中旖旎的响动,竟透过乌瓦、一字不落钻入耳中。刘木匠嘴角不由勾起一声蔑笑,一个绝妙到有点缺德的想法、开始在脑海中逐渐勾勒成型……
星辉满目,孤月高悬。
耳畔是时断时续的风声,以及穿街绕衢、时远时近的呼喝声。
三道黑影趴在大同坊并不太高的夯土坊墙上,望着西面火把跳跃、人头攒动的广利坊外,焦急打转却犹豫不前的百多名不良卫,像极了热锅盖上走投无路的蚂蚁。
中间一人显是女子,一袭束身黑衣、竟也掩饰不住她浮凸夸张的身段。她扭过头、向左面一人急道:“郑六哥哥,你瞧瞧这个‘榆木脑袋’,总是这般不听劝告!单枪匹马便要闯龙潭虎穴……若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彩帛三姝’苏绢绢、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嘤嘤……”
“南市屠户”郑六郎被她一句“郑六哥哥”叫出一声鸡皮疙瘩,当即忍着心底恶寒道:“绢绢妹子,咱们三个虽是改装易容来此,也不必改得这般、这般费解吧?你瞧瞧你前胸后裙……到底是塞了多少丝绵呵?”
“哼!不懂风情!”
苏绢绢白了他一眼,又将脑袋扭向右边、双眸连眨道,“驼子!那位俊俏杨少侠,怎地没与你同来?难道竟是忘恩负义、不欲管刘木匠的死活?”
“白驼老怪”杜沙洲撇撇嘴,抬起枯瘦双臂、将头上白发套又箍紧了些,才哑着嗓子道:“杨少侠折回北市取剑去啦!稍待便能赶来……倒是绢绢你、自从来到此处,嘴便一刻也无消停。似是生怕那些呆头呆脑的不良卫、发觉不了咱们……”
苏绢绢气哼哼闭上嘴,才将目光重又投向西面、停留在忙碌的不良卫身上。似是要寻到一丝破绽、好乘机入坊,去救她心心念念的刘木匠。
便在这时,一阵枝摇叶动的风响、在三人身后响起。
一柄杀狗刀瞬间滑落进郑六郎掌中,蓄势待斩;苏绢绢也是骤然回眸、十指间已然多出两只木梭子来,只须玉手一挥,梭子便要激射而出。
只有杜沙洲无动于衷,那串锈迹斑斑的驼铃、依旧安静躺在袖囊里,看着异常抖动的枝叶,淡然道:“杨少侠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扎着乌青幞头、身穿粗褐胡服的少年,好似蹑虚踏影一般、从几丈外的树冠中跃出,也落在了三人蛰伏的坊墙上,歉声道:“小道来迟、劳几位兄姊久候,见谅见谅!”
说罢、又瞧了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广利坊,接续道,“不知几位兄姊可想到入坊之法?”
三人向他看去,却是齐齐摇头。
杨朝夕眸光一闪,扬眉笑道:“小道倒有个法子,只是须咱们几个当中、轻功最好之人,行险去兜个圈子、将不良卫引开。
至于由头嘛!须另一人假作元氏家仆,口呼‘元相遇袭、速拿刺客’……”
杨朝夕说罢,三人俱是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接着却不约而同、伸出一手,向他指来:“你去!”
杨朝夕面色微尬:“几位……几位兄姊好谦虚……我去便是!只是引走了不良卫,你们须在颍川别业附近、寻个僻静处等我。这元氏宅院我来过两回,里面的格局、要比几位兄姊更熟悉些!”
说罢,杨朝夕果真纵身一跃、落在墙下树影里。旋即四肢飞点、贴地而走,形如鬼魅,竟快速绝伦滑入一群嘈杂的不良卫中间。还好整以暇,顺走一名不良卫腰间短匕,塞入自己腰后。旋即左躲右闪,几息后便摸到了东面坊门附近,悄无声息、攀到坊门上。
郑六郎当即选准时机,拢口叫喊道:“快来人啊!捉刺客啦!元相受伤啦!捉到重重有赏……”
不待郑六郎话语声落,杨朝夕已从坊门跃下。双足刚一落地、却又轻巧弹起,折身便向南面奔逃。
“哗——!”
众不良卫顿时群情沸腾,不由分说、便向南面追去。谁知杨朝夕奔至广利、西市、从政、大同四处坊市中的十字路口时,陡然向东一转,便很快没了踪影。而不良卫却穷追不舍、越聚越多,很快去得远了。
不过数息工夫,广利坊外只剩下稀稀拉拉十几个不良卫,散落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