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无名道:“这六十年里,老子和‘大悲’日夜争斗,有时我占了上风,有时他占了上风。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占上风的日子越来越多,只有月圆之夜、极阴之时,我才偶尔能压他一头。当初林灵素那小贼撞入这间地牢时,正好是老子重新醒觉之际,我见他聪明讨巧,一时高兴,就将本领倾囊相授,连‘炼天石图’的秘密也一并告诉了他,只盼着他念着师徒之情,将我从这儿救出去,找那姓展的僵鬼与冥王殷纣报仇。
“操他奶奶的,谁想这小贼寡恩薄情,狼子野心,竟然就此一去不回。等他再回到金山寺时,却已摇身变成了赵佶最恩宠的金门羽客,到处灭佛崇道,就连金山寺也被他拆建成了道观。
“这小贼煞费苦心,在我地牢上方建了慈寿塔,逼我说出六合棺与‘炼天石图’的所有秘密。幸好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没等他得逞,赵佶便被金鞑子掳走,他也成了天下公敌,被陈楠的徒弟封镇在了峨眉山。最有意思的是,相隔数十年之后,贼老天居然将他的徒子徒孙送到这里, 让老子得以移魂换魄,逃出樊笼。”
他哈哈狂笑, 快意已极, 拍了拍许宣的肩膀, 道:“所以哪,小娃儿, 你先前说我惺惺作态假慈悲,那可说错了。此一时彼一时,两个时辰前和你说话的‘我’与现在的‘我’并非一个人, 那时的‘我’是满嘴佛经、迂腐不堪的大悲和尚,不但对你啰里八嗦,对‘我’自己也是这般呱噪讨嫌……他奶奶的,老子被他啰嗦了这么多年,今日可算解脱啦!”
许宣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若非听他亲口陈述, 谁能想到金山寺的得道高僧大悲和尚竟然就是恶贯满盈的九头龙王?
想起他先前为“大悲”之身时说的那些话, 心中一动, 故意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一个肉身之内岂能寄住六十年的两个灵魂?你恶贯满盈, 又抹不下‘大悲’与金山寺的脸面, 胡编了这番鬼话, 将罪孽都安在另一个自己身上。明明早就算计好了, 与法海里外勾结, 找一个寄体之身逃出樊笼,所以才将我诱入此地, 却还惺惺作态, 演了这出变脸的鬼把戏, 可笑不可笑?”
敖无名哈哈笑道:“若是寻常的寄体之身就能逃出樊笼,老子又何须等到今日?林灵素百衲之躯, 天分高绝,本就是最好的寄体,又是老子和金山寺的第一仇人, 小子,你谁不假冒, 偏偏冒充他, 又怪得谁来?嘿嘿, 若早知你是别人,就算老子答应,‘大悲’也绝不会答应呐。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闯进来!”
许宣更无怀疑, 冷冷地道:“这么说来,法海早和你沆瀣一气,助‘大悲’封禁林灵素是假,助你这魔头脱身是真了?”
敖无名笑道:“苦海无边,若要靠傻乎乎的修行,何时才能到岸?法海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短短一年,就会有如此脱胎换骨的进境了。”
却不肯多说,嘿嘿一笑,转口道:“小子,你也不赖啊,乳臭未干,居然就能修成混沌之炁,可见也是聪明绝顶的可造之材,老子得你这具肉身,也算是贼老天开眼,将功补过了。”纵声狂笑,快意无已。
许宣恼怒已极,冷笑道:“你当窃据了我的肉身,就能逃之夭夭么?元神寄体,时间一长,必定灵体相斥。蛇圣女这么大本事,寄附他人体内,不过短短几个月,便已如寒薪残火。你再有能耐,又能活得过几年几载?”
听到“蛇圣女”三字,敖无名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扬眉笑道:“小娃儿,原来你也去过蓬莱,见过那半人半妖的傻娘皮了。几十年没见,她居然还没被我气得元神湮灭,可喜可贺。”
许宣虽与蛇圣女相互厌憎,听他此言,仍不免义愤填膺,哈哈一笑,道:“那半人半蛇的傻娘皮不但活得好好的,还找了个神通广大的徒弟附体,冲出蓬莱找你算账来啦。如今你行踪已露,不消几日,她必定闻风而至。你有什么恭喜道贺的话,留待见面时亲口对她说便是。”
敖无名第一次露出不自在的神态,嘿嘿干笑两声,点头道:“很好,很好,几十年的恩恩怨怨,总得一次算清了才是。”
眯着眼端详着流霞镜,嘴角又泛起狡黠恶毒的微笑,拍拍衣袖,施施然站起身,笑道:“你说的对,现在外头想必已经闹翻天了,不消半日,道佛各派必将蜂拥而至,那半人半蛇的傻娘皮说不定也闻风赶来,抢破头皮要将囚禁地底的‘敖无名’千刀万剐。只可惜啊,如今我已经不是敖无名,也不是大悲和尚,而是被你这‘敖无名’骗入地底的药店小伙计。哈哈哈哈,小娃儿,让你替我挡上这么多刀,心底里真有些过意不去。这样罢,不如我用‘吸真大法’吸回我的真炁,借你这肉身了却未尽的恩怨,再回来帮你报仇雪恨,上香祭坟……你看如何?”说罢伸手朝他抓来。
许宣大凛,忽而想到一事,放声狂笑,笑得连泪水都涌将出来了。
敖无名笑嘻嘻地道:“什么事这般可笑?”
许宣喘着气笑道:“老魔头,我笑你得意忘形,到了现在竟然还没察觉出来!你左等右等,千挑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