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与吕诲二人在濮议时同为谏官,在那疾风浪高的时候二人联手作战,硬着逼着英宗皇帝认爹之事,不得不告一段落。
当时满朝官员几乎都站在了司马光,吕诲二人的身后,正是在那时候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如今司马光听到老战友吕诲要弹劾王安石道:“自古圣贤能够见微知着,献可之见定在我之上。其实介甫此番回朝,我看得出有些话我与他相谈时,他避重就轻,不肯交底。”
司马光察觉到王安石这一次间隔数年从江宁返回后,原先无话不谈的他们,竟生出了许多隔阂。
特别在这一次阿云桉之上,韩维,吕公着二人竟支持了王安石,而并非是他司马光。
当初的嘉右四友,如今竟分作了两个阵营。
不是两个阵营,而是他司马光被孤立了。
司马光却道:“此番我与介甫如今只是就事论事,于公事上所见不同,再说介甫为学士,如今满朝都称此番得人,献可,我看你是多虑了。”
吕诲听司马光这么说,不再言语。
他心想当初濮议时,他们连英宗皇帝,韩琦,欧阳修等人都是不惧,如今又何惧于王安石一人呢?
熙宁元年八月,河朔大地震。
汴京也是受到影响。
去年官家刚登基时,也是京师大震,曾公亮向天子禀告说是‘阴有余’所至。
如今河朔大震,官家想起曾公亮的话,生怕狄夷不利中国,河朔是大宋防御辽国的前线。
西夏人虽屡胜宋军,但李元昊兵势最盛时,也不过喊喊打个长安什么的。但辽国边境稍有什么风吹草动,满朝文武便瑟瑟发抖。
因为河朔一旦有事,这一马平川之地,辽国直接趁虚而入,那就直捣汴京了。
故而官家听闻河朔地震第一件事,便是令沿边安抚使以及雄州刺史刺探辽人军情。
同时施以前钱粮安抚百姓。
另外官家还遣御史中丞滕甫、知制诰吴充安抚河北。
吴充在上一次与章越一并起草募役法时,深受官家赏识。故而这一次也是委以重任,安排了他安抚河北的重任。
章越听说后大喜,这说明岳父得到了官家的信任器重啊,出使河朔回来,肯定是要大用的。
不过地震之事,官家担心的是狄夷阴盛,但官场上总有人不忘搞事。
梓州知州何郯因上书言,这一次河朔地震,是阴盛,是臣强君弱,以此喻韩琦谋朝篡位,请求召还王陶。
吕公着上疏说,王陶此人在韩琦秉政时整天谄媚,到担任御史中丞了,便说韩琦不是,这样的人可以用吗?
王陶终于没有回朝。
此后一生也没有回汴京作官。
八月午后汴京经过了一场大雨洗礼。
雨后的宫城屋檐上正在滴着雨水,朝廷大员们撑着伞拾阶而上,抵至殿门时,便将雨具交给宫门前伺候的宦官,再看看官袍鱼袋有无被雨淋到,然后再步入殿中。
章越从崇政殿的柱廊下经过,面前倒座殿则是延和殿。
崇政殿朝南,而延和殿朝北故称倒座殿。
这延和殿乃大中年间所建,本名为承明,章献太后垂帘参决朝政时便是在此。
现在在朝的大臣们几乎都记不得当年章献太后垂帘时的光景。
如今这延和殿因靠着官家的正寝福宁殿,便相当于是崇政殿的后殿,故而君臣在崇政殿议事后,常常退至此殿来歇息。
现在延和殿就是便殿的存在。
章越收了雨具在台阶上拍了拍,沥干水后交给一旁的宦官。此刻但见一位紫袍大员站在一旁拂去袍角上的雨水。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王珪。
章越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道了声:“下官见过翰长。”
王珪见了章越亦是笑呵呵地打了招呼。
章越忙上前给王珪整理衣袍,王珪稍稍推辞,还是接受了。
王珪是章越的座师,虽说这师生关系摆不到台面上,但私下章越对王珪还是持弟子礼的。
这时候一旁传来脚步声,同样身为翰林学士的王安石和司马光正好到此,看到了章越给王珪整理衣袍的一幕。
王安石与司马光的表情各有不同,然后与王珪打了招呼。
王珪笑着与二人说了几句话,王珪为翰林学士已经十二年,可谓是老翰林老学士了,而王安石司马光都是刚出任翰林。
不过章越感觉到王珪在司马光,王安石面前好似气势短了一截,彷佛十几年的资历优势不存在一般。
章越明白在仁宗立储的事上,王珪出了差错,这一步错步步错。英宗在位三年,王珪一直是谨小慎微,直到英宗去世前,让王珪为端明殿学士,这才缓过来。
相反司马光是建储的大功臣,走到哪里都是理直气壮的。
这时候官宦来此道:“几位学士都到了,官家早就在殿内等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