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火耗归公

    田义大喜道：“皇上圣明，林延潮再如何，也跳不出你的手掌心啊！”

    田义道：“皇上，一旦如林延潮所请废除矿税，可谓有一必有二，此后连我们也要看那帮大臣们脸色。”

    天子微微笑道：“朕赏赐他们，恐怕朝臣们会不高兴啊。田伴伴，给张文忠复名位后这些年，朕是否对朝臣太过宽纵了？让他们有所怠慢？”

    “这些年他是劝朕不少，都是治国良言。但治国没有猛，哪里有宽。言官要朕放权，若权不在朕又如何能放？这些年地方惧于矿监税使，故而朝堂上才有商税之议，放在平常哪个大臣会有此论？只会劝朕修德！修德！修德！”

    天子微微笑道：“朕已是派人去太仓，再请王先生出山！”

    天子长按栏杆，眺望远处道：“你虽比张诚能体朕心思，但于治国之道实在是一窍不通。”

    这时候天子道：“这两宫重建此乃朝廷的盛事，贺盛瑞如此能办事，朕赏他个工部侍郎，田伴伴以为如何？”

    天子道：“太祖曾言，元朝之失天下，失在太宽，故太祖济之以猛，取宽猛相济之意。”

    田义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年陛下都是忍着那些文官，这一切都在陛下方寸之间，这三代以下，论圣明天纵无过于陛下，”

    “但是一旦撤了矿监税使，内阁下一步必然提出通商惠工，如此内府的岁办，采办势必停掉，而这通州临清的皇店，苏州织造，江西陶瓷以后……也是不要想了。”

    林延潮当国之后，田义对林延潮是以首辅事从，道上相逢向来避在一旁。

    天子道：“朕倒不是忍着，论治国之才，林延潮有八斗，朕不过一斗，这天下其余人共分一斗。”

    田义一听即知，通州临清的皇店，江苏织造，江西陶瓷，都是皇家每年重要的进项，也是他们这些太监们好处所在。林延潮若有此打算，那么将来他们好处就都没了。

    二人相持了一阵，田义虽最终还是避开，但此事一出林延潮左右都是不平。

    田义道：“赏罚分明本就陛下的御臣之道，陛下要赏赐大臣，老臣哪里敢多嘴。其实这重建两宫这样的盛举，要是没有十三省矿监税使，贺盛瑞再如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老臣斗胆也替这些忠心办事的奴才们向陛下讨一个恩典。”

    于是辽东老百姓又聚在辽东巡抚衙门五日不去，天寒地冻下陆续有百姓冻饿而死，辽东巡抚郭正域犹豫再三，率兵将高告及其党羽包围，然后押解进京。

    “这些年言官们屡有劝诫，甚是激烦，但朕岂不知天下臣民喜朕治国以宽。但政宽则臣民易生怠慢，这怠慢了则当纠之以猛。朕派中使出四方，这矿监税使，就是朕治国的以猛治宽之道。”

    数日之后，林延潮乘轿行于宫中，正好碰着田义的坐轿。

    林府之内。

    天子欲降罪郭正域，但林延潮上疏求情，最后郭正域被罚俸一年。

    钟骡子坐在相府客厅里。他头戴貂帽，身着新作苏样绸衫，手持沉香念珠，指尖还有一个翡翠扳指，看起来很是贵气。

    田义听了心底有数。

    田义尴尬地笑两声道：“老臣肚子里就这点墨水，还请陛下赐教。”

    而这一次贺盛瑞又是林延潮上疏保下，田义闻此在心底冷笑两声，不由怀恨在心。

    田义这一句话说得可谓恰到好处。

    “可是……”田义觉得不放心。

    这一日二人当道碰见，田义竟是不肯相让。

    这一身打扮，原本令他穿得很不舒服，但与官府中人打交道时，他却不得不穿上这一身，否则连门都进不去。

    天子微微笑道：“诶，前有张居正，后有林延潮，这二人之才都可挽狂澜于既倒。”

    天子道：“空锅煮饭，不给白米，如之奈何？朕岂会在这时废除矿税。”

    眼下钟骡子胸中默念着一会见林延潮要说的话，这都是帮中谋士教给他的。师爷说钟骡子现在是专程拜访，要与宰相说话，不能再如何过去一般随口乱讲。

    “当初他要朕恢复张居正名位，但此事可等朕万年以后再办，但他却执意不肯。否则我与他君臣之间何尝不能共写一段佳话。如今朝廷非三年前捉襟见肘的局面，如此朕就不必强留他于朝堂上了。”

    总之矿监税使在各地遭到了不少地方官员的抵制，天子本要让内阁下手惩治这些地方官员，但林延潮反而却屡劝天子废除矿监税使。

    此事被老百姓告至蓟辽总督于道之那，结果人家充耳不闻。

    当今宰相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上位者忌讳甚多，万一哪一句话讲得不得体，触了人家之忌，将来后

    后来如此日子过得久了，他也渐渐习以为常了。

    “陛下的恩威哪个大臣敢轻忽，这一点内阁六部大臣们都是知道的。”

    “但治国太猛则百姓易被欺压残害，故而朕恢复张太岳名位，让林延潮入阁，就是施之以宽，这就是朕的宽猛相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