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学堂退得早。原因是莲花庵的某户人家死了顶梁柱。死因,杜昊是不知情的。村人的讨论也似乎特意避开了他,大抵是因为怕某些乡野陋习给自己这个破天荒分配来的教书先生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上一秒还在田间喋喋不休说着丧礼的事宜,下一秒见他远远地走过来便噤声不语。
杜昊虽心里有些许鄙夷,面子上却仍然和颜悦色,照常回答村人们询问自家小孩儿学堂状况,谁最近听课认真了,谁又作业写的好了,先大致地夸了一番再说一些细微的不足之处,若是这般如此便可如何如何,村人的脸色越来越愉悦,仿佛只要按照这种方法做下一秒这贫瘠的土地上立马就会跳出个举人老爷。
有村人发问了。先生今天退的有点早了。这是有什么事吗。
的确有点早,晌午还没到,提前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
杜昊点点头,县里有点事,得去一趟,布置了些课后任务就放学生们回去了。
哦哦,这样啊。
村人们似乎舒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课后任务还是县里有事。
站在原地聊了一会,背灼热日,杜昊直了直松柏一般的身子,准备示意离开,其中有个妇人眼尖地开了口,我家蒿菜最近长得喜人,让我家楚云给捎去先生家了。这种天气煮汤配点小米可香了。先生得空了就试试吧。
平日里村人会送蔬菜禽类过来,一家模仿另一家,最后越塞越多,杜昊推辞不了,最后只能越塞越多,坦然接受了。
多谢。杜昊想了想,楚云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资质聪慧且勤恳,除了一点,学堂里的女学生心中芳心自许的不少,每次上课上着上着眼睛就光顾着跑他身上,这让想着共同进步的杜昊有些头疼。又提了几句妇人口中的楚云,果真那妇人听到后眼睛亮了不少。原本佝偻的身子都些许直板了。
告别了村人,杜昊一路散步回了家。杜昊的屋子是县长派人特意建的,新屋子水泥都是平整光洁,在一众茅草房里尤其显目。可是这一次,杜昊的目光却不再注视着那栋崭新的小屋,而是全部投射在了屋子前面的两道身影上。
其中一身影是他熟悉的楚云,少年站姿挺拔身形修长,身旁是一位身形纤弱少女,少女身着一件灰蓝色的布衣,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的吸引力。
只是乖巧地站在楚云旁边,肩上长发宛若饱满的黑芝麻般乌黑亮丽,肤色白嫩,容貌更是异常秀丽。
老师!见到杜昊回来了,楚云往前走了几步。
刚你母亲和我说了,送来了蒿菜。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杜昊面前的两人直直地跪了下来。
你们这是,让我替你们作了婚证人?杜昊半开玩笑,中间隔着约摸两尺距离,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扶起两人。
老师可知今日有场丧葬之事。
杜昊答,略有耳闻。
我身旁这小姻就是那家之女。她自幼便与我在一起,早年阿母去世,现在家中最后的亲人也去世了。她一介孤女,在这贫瘠的村中必要被人说的,我实在不忍。这小姻干事灵活。请老师怜悯,收下她。做个打杂的丫头。日后老师若有用到楚云的地方,楚云必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话闭,楚云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脸埋在地上迟迟不起。
那小姻倒是也识趣得很,把头靠在地面,从杜昊的角度看,正好看到她发间露出的白皙的后脖颈。
莲花庵的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自从杜昊在这里开了学堂后,基本都留了一遍印象,起初学堂建立时,杜昊与县长及几个县里的学堂先生一起面试招生,大大小小筛去不少,杜昊在记忆中迅速搜寻了一番发现的确未曾出现过眼前少女的模样。
杜昊开了口,语气中些许严厉,学堂初试时,你有无来过?
地上的小姻身子动了动,想抬头起来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把头压的更低,仿佛快埋进地上的草屑泥地中。
回先生的话。小女家中穷苦,怕阿爹负担,未去。地上的小姻声音娇怯,说道阿爹两字,带上了些小小的鼻音。
无事,我问问罢了。
从小的学堂老师,家中父亲请的辅导先生,无一不是最好,只要是他想获得的教益,都会得到。杜昊学而不厌,恨不得与书库为床,越是贫瘠的地方越需要知识的灌溉,起初他有些许生气是因为对方对学习的不重视,待了解情况后才意识到学堂的学费也是有很多人负担不起的。
思维的定势让杜昊有些自责,好了,起来吧。这个忙我可以帮到你们。
看着站起来的两人,杜昊问,你可会做饭?
老实说,这几天他啃了不少干粮,虽然时常有村人请他来自家吃饭,不过一天两天倒也罢了,一直吃下去就有点不妥。而县里离这还得再翻过几座大山,往常杜昊会将村人送的果蔬带过去,到县里的朋友家吃去,再从县里运些饱腹的食物。
小姻点点头,眼神澄澈。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