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边拈起另一片多士,这次涂的是殷红果酱。
“Donna,妹妹,我是做博彩起家的,全港澳谁有我良心受折磨?”
“我怎么知道?”
她的血,比任何果酱都要鲜艳。
实在太绝望,太过孤立无援,以至于看见一只手伸来,下意识就想牢牢攥住。
她不知更痛恨泪失禁的自己,还是自己下意识地懦弱逃避。
原来她那点瞒天过海的手段,不过雕虫小技。那点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欲盖弥彰。原来别人什么都了如指掌,不过懒得跟她算账。原来她一直是五年前那个刻薄狂妄的少女,徒增年岁,毫无长进——
“……你怎么……?”
“你毒我的狗,我也就认了。不过你这性格有点我年轻时的影子,人的确有能力,我把不少活都交给你做,这一两年让你赚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清楚。就算利用梁景明接近你,我也特意提醒过你,跟这个后生仔玩玩就好,不要花那么多心思。是你自己陷进去的。”
“否则你也不会给丁家出主意,帮他们把梁景明爸爸的新闻压下来,对不对。”
万姿呼吸一窒。
多牛肉成分。”
咀嚼片刻,冯乐儿摇头大笑起来。
尤其是梁景明。
“Donna,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真是这辈子作孽太多,否则业报怎么在这两天集中爆发。像被绑入无间地狱,被冯乐儿拿捏在手中,刮骨钢刀粹了剧毒,紧贴她皮肤刺入——
“他应该不知道当年是我,帮丁家出主意把他爸爸的新闻压掉了,而且我还做了更多错事……连带害到他爸爸的……”
她不配任何人的尊重和爱。
“我知道,如果你真伤害了我的狗,我也不会放过你。”
“良心……”
金属抹刀映在画面中,有近似武器的锐光。
“如果你不想跟他分手,当然不要告诉他咯。”
“我没想要伤害你的狗……”
轻而易举撕开多士,冯乐儿挑了挑眉,微微逼近。
冯乐儿再度抬起眼睛,平静得像种终极。
冯乐儿说得很对,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所以坦白讲,我理解不了你为什么一大清早要来质问我,你有什么理由,你到底在委屈什么。大家黑吃黑而已,在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扪心自问,我对你一个非亲非故的小朋友仁至义尽。”
“一个人要管那么大集团,想那么多事,真的不容易。他对工人要求很高没错,但你也可以去打听一下,他给的报酬是全行业最高的,是其他发展商都在抗议的高价,而且从不拖欠。”
双手一抄,索性早餐都不吃了,她离摄像头凑得更近——
“就像我和丁裕雄再怎么斗,表面还是要合作来往的。我的秘书每周会和丁家那个钟先生喝一次酒,他们关系不错。全世界穷人富人都需要八卦,秘密就是这样传开的。Donna,这个圈子很小的。”
“其实梁景明爸爸的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跟梁景明一样,很恨丁裕雄,我也不喜欢那个死老头,但我是佩服他的。”
“但我良心过不去。”
“这些都是小事而已……生意会照给你做,不用担心。”
被她的直白逗笑,冯乐儿终于没了点不紧不慢的架子。
“但你有没有想过,关了赌场就算我自己不赚钱,靠良心吃饭;我底下两万多个员工怎么办?跟着我一起吃良心?两万多个人后面就是两万多个家庭,我不用替他们负责吗?”
“别哭啊……”
本以为一颗心已沉到底,直至此时。
手松开撑在腮边,几乎要伸入屏幕,揉一把万姿的头发。
“我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当时好想认识你。”
“我赌场一年没有一天休息,里面全是一帮想暴富的蠢材男人,钱花光了要赌,房子卖了也要赌,把老婆卖去做楼凤还要赌,我不知道吗?我没良心吗?我想安心不如把赌场关了?”
那种摧枯拉朽而来的被碾压感。
“良心对我来说,有用吗?”
眼睁睁看着对面人哑口无言,渐渐红了眸,一直气定神闲的冯乐儿,反倒一愣。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了。万姿的手在眼睛边扇着小风,忍受着心理压力汇成崩溃,一波波来袭。
万姿做梦都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跟冯乐儿倾吐秘密。
“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人呢,算计别人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也会被别人算计。”
“哇……你真是小朋友来着。”
一瞬间,万姿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怎么了?脸色也差……跟梁景明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