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家族、地位、担保人、学徒期、荣誉感、悬赏制度、内部救济体系……太多太多的东西束缚着钢堡铁匠,使得购买他们变成一种极不合算的商业行为。
“你可能已经忘记你那天说过什么,但是我都牢牢记着。因为我认为你说得没错。一代一代积累财富、缓慢扩张的经营方式太慢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才能攒出一份家业,怎么来得及?你的‘借贷经营’是一个天才的策略!它可以让白手起家的人跨越起步阶段的漫漫长路,这是何等有魄力的攻势?只是……”温特斯第一次对钢堡人吐露真实想法:“只是我觉得它不适用于钢堡这种地方。”
……
长年在铁匠作坊工作、拥有一技之长的劳工成为他的招募对象。
在外圈等候的恩斯特·富勒远远瞧见男爵,立刻想要到后者面前去。守卫却不肯放行,急得富勒只能高声叫喊:“大人!大人!哎呦!我认识阁下!你们放我过去!”
当然,他最想要的始终是铁匠。但他不是没尝试过收买在册铁匠,只是没有一次得到肯定答复。
但是其中真正将要跟随车队离开索林根州的人还不到五百,其余都是前来送行的妇女、儿童。
营地霎时间变得肃穆,分散在宿营地各处的人们快步聚集到中央的空地。
虽然应募者还是寥寥无几。
夏尔摆了摆手,守卫这才放行。
发觉这一点以后,温特斯重新审视了计划,转而将目光投向行会体系之外、受雇铁匠阶层再往下的群体——劳工。
最后巡视过营地以后,温特斯从夏尔手里接过长风的缰绳,点了点头,踏镫上马。
因为对于许多生活在群山之中的蒙塔人而言,新垦地不是一个真实的地名,而是只存在于故事和传说中的概念。
富勒二话不说,直接双手握上去。
艰苦的生活和血酬的传统让蒙塔
或许人人都有价格,但钢堡铁匠行会通过上百年的制度积累,已经将铁匠的价格抬升至其他买主出不起的高度。
富勒拼命点头。
他再次酝酿好情绪,想要开口却又被打断,只听男爵温和地说:“富勒先生,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在湖畔旅馆的谈话吗?”
真正一无所有的人反而更愿意去其他自由州碰碰运气,而不是前往传闻中战乱又起的奔马之地。
富勒一路小跑到男爵身边,好不容易喘匀气,刚想说些漂亮的送别话,蓦然想起这些天跌宕起伏的经历,百感交集,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我……您……”
前往新垦地的劳工当中,绝大多数又是领了安家费的成年男性,真正拖家带口打算“迁居”的蒙塔人少之又少。
温特斯注视着富勒,也有些感慨,于是笑着伸出了手。
富勒的脸颊渐渐涨红。
二百多个劳工、几名专业匠人,加在一起不到半个大队,这就是温特斯能招募到的所有人。比期望要少得多得多,但是结果又不让人感到意外。
温特斯骑着长风,缓缓从人群前方走过,目光扫过人群。
不安的目光、灰暗的面孔、诀别的丈夫和妻子、咬着嘴唇不流眼泪的母亲……
他看到的是什么呀?
泪眼朦胧的富勒一开始没听清男爵在说什么,等他把对方的话语从耳朵听进脑袋以后,年轻的男爵已经离开。
面对足以偿清债务还能在买一座作坊的预付款,老头子诺伊菲尔毫不犹豫地签下了“效力五年”的契约。其他工匠也是如此,只要愿意去新垦地,温特斯来者不拒。
“那次谈话,你说了你父亲和祖父是如何积攒出两座锻炉,你又是如何败掉它们。你埋怨自己、责备自己、悔恨不该借钱做生意。”
营地被分为内外两圈,辎重马车在内,货运马车在外,中间设有守卫。
所以被招募的蒙塔人绝大多数是有妻儿的男人或者大家庭中的幼弟,他们不是将自己视为迁徙者,而是怀着犹如帝制时代的应募士兵的自我牺牲的决心,从温特斯手中领走血酬——安家费。
以家庭为单位,三三两两站在空地上的人们少说有千人。
这种认知放大了新垦地和蒙塔之间的距离,使铁峰郡变成了一块遥不可及的土地。
温特斯的“商队”里面没有任何在册的钢堡铁匠——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钻漏洞,也没有玩文字游戏——反倒是有几名在大火中失去一切的、欠下债务的其他行业的匠人,例如白发老头诺伊菲尔和他的两个徒弟。
……
不足五百的车队成员当中,又有一半只到边境城市卢塞恩——他们主要是车夫,剩下那一半才是真正将要前往新垦地的劳工。
夏尔拉着长风的笼头,深吸一口气,瞪起眼睛,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大吼:“安静!保民官阁下有话要说!”
群山养育的男人和女人沉默地伫立着,在他们打量骑着白马的年轻军官的时候,温特斯也在打量面前的蒙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