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端着一碗海鲜粥,小心翼翼叹了口气,低声道:唉,都瘦成什么样了。
方子初接过粥,轻轻吹上面的热气,用小勺舀了一口,送到床上男人嘴边。虾蟹和米粒熬煮得不能再软烂了,肖凉却啜吸得艰难缓慢。
肖凉的额头上紧紧缠了两圈绷带,前几日把头撞破了,伤口却迟迟不肯愈合,只能每天敷药不让它往里烂。
顾修文说,他身上有种叫作免疫力的东西,已经降到最低程度了。
这人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活头?李晋看着肖凉嘴角泛出来的白沫说。
林隽目不忍视,犹豫道:要不去弄点儿大烟给三哥抽吧。我老家有几个这样的,也活到七老八十了。
只是抽大烟的话,对他来说根本没用。房间外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三人一惊,回转过身,见顾相卿随着陈焕生走入屋内。
他身后还跟着肖凉的副官余同光。方子初看见余同光手上的几盒药品,心里一跳。
顾相卿责问床上人: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向上汇报?我还是通过修文知道的!怎么?怕别人知道你这副鬼样子?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死撑着做什么?通达显贵的机遇就在眼前,你却够不到,遗憾不?
你说么斯?肖凉手指微动,慢慢地移过目光,射向他。
顾相卿脸上还是那样浅的笑容:河南白朗余部,在信阳闹出了大名头。总理很重视这件事,如若在此役中战功加身,擢升可不止一层。想必你应当猜出来了,是谁把你算计至此?到时候,你若能压他一头,何愁不报此仇?
肖凉听得喉咙里嗬嗬作响,顾相卿知道他这是激动了,于是赶紧往上添火。他示意余同光将手里东西放在床边,道:这是几盒上等吗啡,治疗效果非常好。不够了尽管去普爱医院开,报我的名号就好。
方子初看到肖凉有所动容的模样,大声质问这位顾师长:是顾医生让你这么做的?
顾相卿眉头一拧,冷漠地看向她:这是我认为最好的办法。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面部的僵硬,缓缓浮出一个笑容,小姑娘,男人世界的残酷,你不懂。他要立刻恢复强大,才能给你一方荫蔽啊。
顾相卿走得风轻云淡。李晋指着那几盒吗啡注射液道:肯定不是么子好东西!肖凉你别理那个鬼头的话。你那么想升官?我替你去!死了算我的,立功算你的。他又向陈焕生转头,虎着脸:诶,不是,让你去找姓顾的,就是这结果?
不然呢?陈焕生道。
这事可是在他生日宴上发生的,他得负责到底!
负责,怎么负责?你当是胳膊腿打伤了,接骨敷药就能治好?吗啡替代到底也算是种办法。
你这不是害他吗?
你、你以为我想?个把妈的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他都快被搞得咽气了!陈焕生气到结巴,极少见地话带渣子。他向李晋发泄着连日来所压抑的无能与愤怒。
陈大哥、晋哥林隽好不容易插上话,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吧,我们又不是三哥,不能替他做决定。
给我虚弱的声气从床上传来。他们一眼看去,都被肖凉的眼神吓到了,因为那双眼中装满了罕见的恳求,就像一个死命揪住路人衣襟要糖吃的小叫花。
三个大男人皆有所动摇,盯着吗啡药盒,目光如炬。
谁给他注射吗啡,我就跟谁拼命!坐在床头一直没说话的方子初突然开口道,你们都出去,我跟他有话说。
关紧屋门后,方子初看着肖凉那张泪水、鼻涕、口水痕迹混在一起的脸,看着他似哭而非地发笑,声音像是垂死的鹰。
她听到他说:你看我还像个人吗?认了,我认了。
方子初想不明白这个曾经强大如神明的人为什么会屈服于这么点儿微不足道的药品粉剂?
人类是这世间最大的主宰,他们甚至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可一旦沾染上这些东西,他们却只有被主宰的份。
没有这些,一个人活得再辛劳,人间再残酷,也会有笑的力气,因为眼中有光,心中有爱。
可被这些东西支配的地界,笑的力量被毒烟和蓝焰所吞噬,前方变成绝路,理想变作焦土,爱情化为虚无
阿初给我来一针,我马上就能好了。他语气急切,口齿也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好了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你要是沾上那玩意,永远也好不了!方子初的声线越来越颤抖,戒这东西,大不了就是个死,还能像个好人那样死!
我宁可死了可是还有你,还有你我就得活着。肖凉近来流的眼泪太多,已经没得流了,只剩眼眶干涩得发痛,你不懂,你从不为任何人而活。
他张着嘴直喘气,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太累了,抬起眼皮却愣住了,她正在脱衣服!
方子初手指抖着,一件一件地,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直到那玉一般的胴体展露于肖凉眼前。
她的泪水啪嗒啪嗒滴在床沿上,很有分量。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