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封累了,躺在椅子上望着发出白光的顶灯,脑子里空空荡荡。
方明和他说话他也没听清,想当然的认为方明是和他说“再见”,毕竟早就过了下班时间。
沈子封肚子咕咕叫,却还不想回家,他这才想起自己午饭也没好好吃,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刚才要是稍有耽搁,刘阿婆可能就救不回来了,想到这里,沈子封竟然有些后怕,说不上来的一种烦闷感灼烧心头。
工作了十几年,早已经看多了生生死死,何况,在花园桥社区医院,死亡并不常见,与之前在知南附属大外科相比,花园桥这边外科的工作要轻松很多,事实上,如果他对自己要求更严格一些,四点半下班以后还是有时间投入科研工作,既然无法成为特别擅长某类手术的外科医生,也许自己更适合科研呢?
脑子里乱糟糟的,沈子封很想找人聊聊,原本他应该找方明最合适,但是方明实在太忙了,好不容易能早下班,弄不好这边下班后方明还要赶往知南附属去看望病人,沈子封也不好意思打扰他。
正要眯上眼睛休息片刻,科室里的小护士推门而入,投入在电话中的护士压根就没看到椅子上的沈子封,等回过神来,见鬼般大叫起来,沈子封还没说自己被吓到,反而护士大叫起来,如此,沈医生的脑袋愈发晕沉起来。
离开医院的时候,沈子封抬头望向正在建造的花园桥社区医院新大楼,情绪宛如几股不知何处而来的流水,又放若毛线一般缠绵成化不开却难以下咽的糖。
说到底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吧,正想到此处,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甜如四月里的花,梨花初放,万物朝气蓬勃的声音。
只是声音有些急切,好似掉了东西的小动物迷茫在田野间,忘记了该去何处寻找。
“子封,是我,你还好吗?”
当然,应该回答挺好的。
沈子封傻傻地笑着,沿着天桥看向远处已经排成长队的汽车,正是下班高峰时间,市中心堵车太常见了。
有时候想想,如果换一个小一些的地方,如果换一个小一些的城市,也许压力就会消失在傍晚的玩下中……
也许……
“子封,你有在听吗?是我,我是柳彤,我在绕海市。”
柳彤的声音,沈子封怎么可能忘记,男生对自己初恋的女孩是无论何时都不可能遗忘的,哪怕是自己有一天老年痴呆了,恐怕也只会更深刻更多的想起她。
柳彤,他曾经暗恋,暗恋,单恋,单恋,不,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单恋的岁月不好过,被拒绝的痛苦更难忍受,相比之下,还是单恋更好一些。
往事如风,迅速从沈子封记忆中吹过,掀起一阵阵凛凛波光。
“柳彤,你不是在欧洲吗?怎么会来绕海?”
“我想你了,不可以吗?”
这怎么可能,柳彤是法学院的高材生,一直是高冷校花一样的女孩,虽然过去了十多年,可是一直以来,柳彤在沈子封记忆中的样子从没有一刻改变过。
“你,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了?”沈子封腼腆的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和着未到六月的绕海的海风跌落再跌落,一直落到了喧嚣的大地上,再也听不着了。
“我没有开玩笑。”
不,你彻头彻尾在开玩笑。
一个高冷,优秀的女孩,对老实男生彻头彻尾的开玩笑。
她们想开玩笑的时候就开玩笑,想要严肃保持距离的时候就拿出一贯的冷漠无情的态度,而像他这样的男生永远只能接受,不发一言地接受,这是最基本的礼貌,也是唯一保持尊严的方式。
不堪一击的尊严,不值一提的普通男孩的感情。
他大概是听错了,一种幻觉,沈子封忽然想到现实可能并非完全真实,比如柳彤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平淡的世界突然变得离奇,透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歪曲,好像在美术馆里看到的达利的作品。
“我就是想你了。”
柳彤的声音飞舞在车水马龙,流光飞舞的旋律,她的声音,叫人心旌荡漾的酥软柔甜,无法抵抗的心跳和澎湃的血压。
沈子封感到无法呼吸,他张大嘴,大口呼吸着混合了傍晚归家心切的汽车味的空气,然后用力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走到天桥下方的地铁口。
“沈子封,你难道忘了?”怨念让一个女人变得可以亲近,她好像正在走向自己,在下一个转角,两人就能不期而遇。
“我们见面可以吗?既然我已经回来。”
“我能知道,什么原因吗?”
“欧洲最近不安全。”好像是先准备好的答案,柳彤回答得干净利落,丝毫不带半点思考。
“我不是问这个。”沈子封说道。
“那你问什么?”
“为什么是我?”沈子封说完便后悔不已,“我是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