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拼命学习过了,这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劲头一旦上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不学到头昏脑胀,筋疲力尽,是停不下来的。
对的,就算是在睡梦里也停不下来——
“金角银边草肚皮,三线拆二有根基,小目飞挂应尖飞……不走废棋不撞气,双单形见定靠单,逢方必点逢镇飞,七死八活是常识……”
低声如呢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呓语趁夜出行,分外惹人耳目。
隔天,谢长庭把人赶到外间去,却没想到这是在“助纣为虐”——外间的烛火彻夜未熄,直至天明。
林初痴迷地自己与自己对弈着,这种不停换位思考的方式让她感悟良多。
“围棋在围不在杀,杀死对方的棋子只是一种手段,而圈地,圈更多的地,才是真正的目的。在动之前是谋,谋篇布局,谋划领地,谋而后动,就算做不到走一步看百步,至少也要会看后三步。”
谢长庭的话犹在耳边,林初在自我对弈中逐渐心领神会,不禁觉得学之前的自己真是太狂妄无知了,没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怎敢自诩聪明!
“王爷,月姑娘她一夜未眠。”时五如实禀告。
谢长庭闻言,抬眼向外间看去,依稀见得人影微动,这么好学是他没想到的。一点就通的聪明人不多,聪颖又好学的人更是难得。隐忍坚毅,胆大包天,确实有趣。
“查查她的身世。”谢长庭抿了口茶淡淡道。
“是。”时五应声退下。Zájǐáòs?υ.℃òм(zajiaoshu.)
是夜,打算再熬个通宵的林初被制裁了。
谢长庭将林初抱回里间强制按在塌上,两指虚搭在她耳后侧方,似随意却又隐含威胁地问:“可知这是什么穴位?”
林初似有所感,不确定地弱弱答道:“睡穴?”
谢长庭两指还搭在那安眠穴上,“唔”了声说:“差不多吧。”
林初秒懂:“不劳王爷动手,我现在就睡。”
说着,林初立马闭上眼睛,作出努力入睡的姿态。待谢长庭的手指离开了她的耳侧,林初的心才踏实下来,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其实,林初在没碰到床之前还算精神,因为有可专注的事做,越专注便越精神,但一旦打破这种状态,疲惫感就顺势而来,如排山倒海般挡也挡不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萎靡下来,闭上眼后的林初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熬夜还是要趁年轻,老了就熬不动了。林初意识朦胧地想。
圆月高悬,夜色绰约,光影撩人。
温床暖阁间,一只指骨分明、修长有形的手突然从被窝里伸出来,食指与中指上下虚虚交叠,手腕缓缓抬高,而后目标清晰地向下落去,定定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处,停顿片刻,手慢慢脱力落回身侧,稍顷又重复抬起,落下,只是落下的位置稍有不同,还时不时伴随着含糊不清的“架”“小飞”之类的字眼。
这般睡觉都不安生的,学棋学到走火入魔的,不是林初又是谁。
谢长庭头一回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跳,偏生坑是他挖的,人是他抱回来的,竟是没什么好说的。
半晌,谢长庭轻扯嘴角,暗道:罢了,今日便忍她一回。
“父母皆奴,是以没有姓名,只有代号,月姑娘的代号是三六九三。”时五昨日奉命去了趟司奴房,问了管事婆婆,又查了花奴册,确定没有差错便回来复命了。
谢长庭移笔沾墨,浅问:“那她父母?”
时五回:“父四五六,母七八一,皆故。”
谢长庭淡淡“嗯”了声便继续作画,时五未再听得询问,就默默退下了。
一月之期,转眼到来。
软榻之上,一方矮桌,两个局中人。
一人神色淡然,一派悠闲自若;一人愁眉不展,如临大敌。
谢长庭端起一旁的紫砂陶杯具,半掀开盖,一股凤凰水仙独有的茶香扑鼻而来,氤氲四方。谢长庭眉眼微扬,舒心地品了一口茶,滋味浓醇,余韵回甘,与眼下局势一般正中他下怀,不错。
林初开局九子,七子围了西南一角,二子在东南挂了个无忧角,也没想过凭这样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只求营造优势稳一点,但还是没想到逆转会来得这么突然,一失势就是节节败退,半壁江山都要让人给打下来了。
又挣扎了两刻钟,林初放弃了,技不如人,她输得心服口服。
同时,她也认定了一件事,就是——谢长庭城府极深,是个有脑子的变态。因此,要做什么的话,她更得小心谨慎了。
收官之后,便是落幕。时五正在整理棋盘,做最后的清算。
林初一脸平静地看着静静数棋的时五,等待着意料之中的结果。
输了六子。
还好。
还能接受。
林初侧对着谢长庭趴跪在塌上,手中拾了六颗黑云子,往刚抽出狐尾玉势的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