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谦从外面回来,半天见不着薛微来伺候。她喝了几口凉茶,意态闲适的问道:“薛微人呢?唤他出来伺候。”
琉儿一边为童谦续了新茶,一边答道:听韬儿说侧侍一早被人领到诫夫堂去了,到现在人还没回来。”
“诫夫堂?”童谦蹙眉继续问道:“他犯了什么事儿,怎么会被叫去那儿?”
他幼年时曾见过自己的父亲,被打的浑身是伤的从诫夫堂架出来。他那时候还小,对入堂这种事阴影深重。
“是老君人让人请去的,到底为何事我就不知了。”
“父亲叫他去的?你怎么不在早些告诉我!”童谦挥袖急急站起身,茶杯一顺也悉数落地碎成几瓣瓷花儿。
“小姐莫急,诫夫堂您现在不好去。再说老君人训诫侧侍您也不便拦着,不如我找个乳公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儿。”
童谦止住了脚步,她想起之前姐夫也被送去诫夫堂受责。姐姐得知后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与父亲大闹一场,然后两人就离家远游了。姐姐到底是父亲的嫡亲女儿,在陀灵山学艺多年又带兵上过战场。她并不依仗家里,领着自己的夫婿也能过的逍遥。
可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庶出也无一技傍身。日后还要靠着长辈的权势,坐稳官位继续高升。这会儿就算赶过去真闹起来不但护不住薛微,反会连累自己的生父连氏。
“罢了罢了。”童谦意兴阑珊,想到前些天听人说凝烟阁信请了个专做袜底酥①的师傅。她之前就听过做这点心要三样,油酥,水油皮,馅心哪一步都马虎不得。进炉子烤的时候更是一刻都不能离人,做好了端出来是薄薄的一片看着鲜亮,吃起来又香又酥脆的。想到自己现在去诫夫堂也救不了人,不如先让自己嘴上快活,再带些糕点给他,也算是安慰了。
她一甩袖让琉儿去张家传信,约她家二小姐一同去凝烟阁饮酒吃点心去了。
再说偏室内齐刷刷跪了一屋子的人,个个噤若寒蝉的等着老君人下令。这时突然有小厮进来,到赵氏耳边低语两句。
赵氏立刻直了上身,诧异道:“隽儿真的回来了。”
那人躬身点头应了声“是。”
“好了。”赵氏起身眯着眼对浑身打颤,已经跪不住的薛微道:“念你平日还算乖顺,这次就不深究了。若以后还不知规行矩步,那就看是我的板子厉害还是你的皮厚。”
他转过头又对连氏吩咐道:“等他养好伤,让他带铁束去诫夫堂里抄半月的《男范》。薛家既然教不会他规矩,那就由你来细细的教。”
“是。”
待赵氏带着婢仆离开,连氏走到薛微身边满脸的不屑,轻嗤道:“从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还害我来这诫堂真是晦气!”
说完便指使下边人把薛微架回房间去了,自己则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童隽披着件绣着鹤纹的黛蓝色直领长袄,坐在木椅上小口啜着茶。她这些日子忙着为樊旌备药风餐露宿的,精瘦不少。见赵氏领着一众婢仆过来,起身放下茶杯行大礼:“隽儿见过父亲。”
“隽儿快起来。”赵氏上前欲扶住童隽,哪知她不着痕迹的侧肘避开。赵氏倒也不勉强,只拉着她一同落座,这次童隽倒没再回避。
“听说你是为樊旌寻药来的,他的病可有好些了。”
童隽虽然知道赵氏不过表面功夫,但父亲相询他不好不答:“最近得了个方子其中一味药是湘北大户存着的一味仙草。孩儿去那儿路过家里,便回来一趟看看母亲,父亲。”
赵氏闻言眼眸一暗,童隽是他所出的童府嫡长女。而且文武双全极为出众,极是争气又为他挣面子。如今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男子,弃自己的前途不顾久居山里。他心里虽厌恶樊旌,但也不敢道一句重话。
“倒是希望这次真能让旌儿好起来,看那孩子受苦我也心疼。”赵氏蹙眉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舟车劳顿,先回屋歇着吧。你母亲和妹妹晚些时候便会回来,到时我再派人唤你一起用晚饭。”
“是。”童隽起身又拜了一拜方才回到自己的房中。仆婢有条不紊的为她备好热汤,清水氤氲下她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她挥了挥手让服侍的婢仆都下去了,而后双手掬起盈盈清水轻抬玉臂任其落在面上。
刹时,水面上涟漪渐生一圈圈像外散去。
太医的话言犹在耳:少君所中之毒已入骨,靠续命丹药强撑到如今已是不易。若要解毒断根,怕是人力所不能。我开的方子也不过是拖延旬月而已。
想到此处她无力的叹了口气,这几年为了解樊旌身上的毒。她身体上不辞辛苦,心中也全系于此,可到头来还是天命不可违。
她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清洁后换上新备的干净衣物,系好衣带随手拿起一部兵书来看。这书架上的兵书,自她认字起便伴着他。始觉生涩难懂,到如今每读过必有新的领悟。
只是,这让她必然想起战场之上,樊旌之毒。。。
哎,她闭眼叹了口气将书放归原位,到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