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庄静娴拉她来正房歇息还当即要她褪衣,信息量太大,完颜姝懵怔一时。
完颜姝点了头,召回班布,与她一并返回。
完颜姝在海里迷了路,筋疲力尽想要放弃,又一朵浪涌来,席卷她在白沫之中,完颜姝呛了水,即将力竭。班布围绕在她身边,揪住她肩膀的布料拼命将她往起拎。
她荆钗布裙的样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完颜姝心闷闷的,压抑,窒息……脑子转不动了,思虑停下来,闷闷的,胸腔里的心姑且活泛着。庄静娴日后何去何从?她会为了自己陨身大海而难过么?还有班布,那小家伙为何还不肯离去,它羽毛沾湿了,再不走也走不掉了……
海滩空无一人,海面浪潮汹涌的海面亦然,不见孤舟踪影……
两大一小三只落汤鸡靠岸。归家首要事,庄静娴扶人群床上歇着,在正房染了火盆,烧炭取暖。炭块是廉价的黑炭,燃烧冒烟,为通风庄静娴推开了距榻最远的窗。主人家默许之下,班布跟进正房,蹦蹦哒哒在火盆边取暖烘羽毛。
庄姐姐……身体沉落入海,鼻息吐露一串串细小的气泡,意识抽离之前,完颜姝最后心生愧悔,她不该盲目自信到带庄静娴离京,如果不是她搅扰,庄静娴还好端端的在燕京高枕无忧。
“惊讶什么,你看看你自己,肩头刮伤又游水那么久,不脱湿衣服如何换药如何能好?”
“娴儿……”久违的空气充盈肺片,昏迷的人呢喃着醒来。完颜姝睁眼时,被人缠腰伏在海面上。
……
黑鹰努力将人自水中捞起,凭它的气力只是勉强减缓了主人下沉速度,班布凄厉而绝望嘶叫着,徘徊来去,胡乱拍打着被沾湿的羽翼。
烧两锅热水,一只小木桶提四番来回,倒进木盆混合凉水,完颜姝怕庄静娴不舍得用热水,热水全倒进盆里,嘱咐她水凉之前出来。不待庄静娴有异议,她溜回厨房烧菜煮饭。
“脱衣服。”庄静娴扶完颜姝在床边坐下,去衣柜里翻找,抱干爽衣服提小药箱回来。
这一方昏天黑地圄于烈烈风声,其他响动尽数被搅散了。
完颜姝换起干爽布衣,终究没舍得穿那丝衣,她撑伞去厨房,小黑鹰粘乎乎跟去。
完颜姝垂眸瞧,自己左肩处被利爪割破,衣碎如丝,皮肉不免被牵连了几道。
终于确定那盘桓海面的黑影是班布,它守护之处必定是那人所在。庄静娴加快摆臂游过去,扎入水下寻找完颜姝。
完颜姝接过崭新的蚕丝衣裤,惊喜过望,“这是……做给我的?”
庄静娴避重就轻道:“家里还有点余钱,我向邻舍换了些蚕丝。”
爱宠并未伤她分毫,反倒教她警醒,层叠的滔天的浪澎湃来袭,完颜姝驱赶了猎鹰,一头扎进水面。
庄静娴跑向海滩最高处——一座小山坡上,矗立在传说中的望夫石边,一遍遍呼喊那人的名字。
澎湃之下,隐隐有几分清浅响动,似是飞鸟的嘶鸣……海天交界处隐隐有黑点悦动,庄静娴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眼花耳鸣,她将斗笠竖立在巨石背后,迎风冲向海面。
木船被巨浪掀翻,完颜姝不得已跳船逃生,她心生不舍,赚紧船头绳结,本想回去收敛些鱼虾海物,而她的鹰,凄厉长鸣,俯冲下来,利爪抠挠在她肩头的钢板上。
完颜姝失笑,解带宽衣。庄静娴贴近坐下,帮她上伤药绑细纱换新衣。
·
班布辨认出来人,欢快地“嗬嗬”腹鸣着,不住扑腾翅膀。
君子远庖厨,她却不是。生活面前什么身段放不下的?况且,她也舍不得要庄静娴常日劳心这些柴米油盐吃穿用度。完颜姝每日傍晚前后出海回来,晚饭都由她承包。
鹰啸尖锐又绝望,追随风浪传递出很远。
麻衣白裳的人儿在无垠水下沉睡,庄静娴靠过去,探了她脉搏,眉心舒展,捧起她脸颊,闭目,顾不得多想,为她度气……
庄静娴出浴,饭已备好。她仍是荆钗布裙农妇装扮献身,完颜姝将饭盛给她,捧着碗狼吞虎咽。
“别说话,攒精神,我们回去。”庄静娴回头看她,碎发帖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得厉害。
完颜姝真的要放弃了,四肢酸痛再无挣扎的力气,求生欲与淡薄呼吸相伴相消,被海水淹没之后她舒展了身体渐渐沉落。任凭风号浪笑,也顾不得爱宠委屈的呜咽与不甘诀别的挣扎。
此事的罪魁祸首听懂人话似的,张开翅膀埋头成团蜷在火盆边不远处,委屈腹鸣着。
哪里还有余钱?离京时她卖家具换的银票、庄静娴的首饰换作盘缠,一路消耗殆尽……对方低头看也不看她,分明有隐情,完颜姝埋下心事,明日问问邻舍阿嫂,她摩挲着丝织衣物,心头交织酸与甜,央庄静娴将她离京那套衣服取出来暂且穿上,“将湿衣换了吧,好生沐浴休息,我去烧水热饭。”
小初……小初……
大,气吞山河,呼啸盘旋,掀翻一潮又一潮的巨浪,肆虐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