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过后,山中薄雾笼罩,春雨淅沥。
顾渊掸掉身上的香灰后走到江汝身边。“等累了么?”他有些疲累,精神也倦怠许多,江汝大着肚子坐了许久,必然更辛苦。
“还好。”江汝站起身来,“下雨了,明天再走吧。”她托托肚子,“我下不了山的。”
“好。”倒是正和顾渊心意。做了场法事,好像大病初愈似的,心里轻松,身体却沉重无比。他走路都有些虚浮,只想赶紧倒下大睡一场。
强撑着回到厢房,顾渊便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许久。
醒过来时,江汝已经醒了,坐在雕花窗边,披着衣服赏雨。
“醒了?饿不饿?”江汝摸用手摸顾渊的脸,笑道,“山里下了雨还真是冷呢,我手是不是好凉?”
“怎么这么凉?”顾渊把她拉到床上用被子盖起来,两只手捂着江汝的手揉搓,语气有些生气,“你不能着凉的不知道吗?”
“知道。”江汝见顾渊精神好了许多,心里也不免高兴,不自觉撒起娇来,“山里景色太漂亮了,坤道给我拿了热宝,我穿的也厚,就是手漏在外面了,身上别处都不冷的,不信你摸摸?”她把顾渊手背放到自己脖子上,顾渊探了探,果真是热乎的。
顾渊这才放心,两个人并排着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世界变得异常安静。
外面飞鸟振翅的声音,雨滴砸在瓦片上的声音,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耳朵里。房间的冷意中还混着轻微的花香,顾渊觉得心情久违的平和。
“有什么诗吗?跟这情景相关的?”
江汝想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顾渊轻轻笑了,“是很衬景。”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顾渊看向江汝,苦笑一下道,“少年听雨阁楼上,而今听雨僧庐下,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江汝心里也像被浇了雨一样。
他如何能有这样的感慨。
“感觉这雨好像就是为我下的一样。我也老了啊。”顾渊动了动,把头轻轻抵在江汝耳旁,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谢谢你,阿汝。”
江汝把手迭在他的手上,转过脸轻轻亲了顾渊脸庞一口,把头扭到顾渊正好靠着的地方,没有说话。
我们是一家人啊。
胡思乱想着,江汝睡着了,两个人床上依偎着,彼此体温是这青灰冷雨日中唯一的暖炉。这一觉便偎到了暮色昏沉时。雨已停了,顾渊借厨房做了碗素面,趁着还冒热气两个人热热吞面下肚,饭后闲来无事,江汝点了线香,与顾渊同坐在雕花窗子前赏月。
正值月中,圆月如盘挂在枝头,映的大地屋顶一片雪白,地上砸落的花瓣混着雨水月光,清清冷冷仿佛是铺了一地雪霜,线香那一点星火悠悠燃着,空气中飘着一丝木质的暖意。
“你说一直住在山里会不会寂寞?” “肯定会吧。”
顾渊看着如画般的青山自问自答,寂寞也是人欲,大概也是他们的修行之一。这些人舍弃名字与凡尘欲望在深山中过自给自足的潇洒日子,清寡的物质追求也不免是一种绝佳的人生选择,若是日夜望着这轮皎洁银月,万事都会想开的吧。
如果大家都能想得通透就好了。顾渊叹了口气。
“其实侧面想想我妈还是挺有骨气的。宁折不弯啊。这么多年了,不管我多有钱,她都始终如一的恨我们、看不上我们。有时候别人家抛弃的孩子发迹了大人们还会回来找,还会来讨点什么东西,我妈一次都没有。估计我就算是送给她什么东西,她也都会一股脑的扔了吧。”
顾渊说完,自己都诧异此刻内心的平和。
“其实也许走了是解脱。仇恨怎么能让人变得幸福呢?”他这样说着,江汝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异国独自生活,也有恨过他的时候吗?
一定有吧。
“可能是控制不住吧。也许她也是不想恨的,但是心里的结就在那里,解不开。”江汝接话,她没有顾渊妈妈那样的狠心与骨气,但顾渊不是顾章之,她也不是唐文静,他们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偏执的让事情走向极端,他们本身就是不同的人,所以他们才会用不一样的方法对待感情,才能走到今天。
“你说父母是什么呢?”顾渊疑惑的问,“我虽然也当爸爸了,感觉有点变化,又好像没变化。有时候我想我们为什么爱孩子?为什么我爸妈他们就这样对我?你看我爸,你看他有一点觉得自己亏欠我的样子吗?我印象里他一次都没抱过我,你说我不是他的孩子吗?当初是我逼着他出轨的吗?以前我在家活的像个透明人,他又关心过这些吗?别人生的,别人养着,他提了裤子再不管了。现在看着关系还行,也不过是懒得争辩了。”顾渊情绪又有些激动,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样的倾倒苦水,他憋得太久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其实怎么能放得下呢。有时候以为是自己原谅了,但是对方连错误都没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