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嘉芙未带伞,跟着谢深下楼忐忐忑忑,只剩绿色的应急灯幽幽窥照她胸腔里震荡的心,她故意每步都踩迈得极用力,在地砖上发出啪啪的响声,也无心在乎是否失礼,只想盖住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谢深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到了叁楼突然止步,她就觉得自己呼吸跟着止住,“老师再见”就像根鱼刺植入喉咙,得用力咳嗽才能将它逼出。
“你没伞是吧,等会儿,我去办公室拿。”谢深道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留着纪嘉芙在原地独自听身体里血液呼啸的声音,那早冷僵的手脚都快落火,谢深说了,也许春天就快来了。
她那簇被大人世界的冷水浇得奄息半死的小小火花就又重噼啪作响,即使肩上的书包塞满了教材试卷沉甸甸,恐怕她也能轻盈起舞。
没想到谢深回来时手里竟拿了两把伞,一贯是简洁的素黑长款,他递一把给学生,“明天上学再给我吧。”纪嘉芙本偷偷弯起的嘴角便又塌下去,接伞的手都透露出想要共撑却落空的不情愿。
好吧,好吧。她重新追上谢老师的脚步,走下楼梯。至少这说明谢深是个好心的大人,她想。
他们出教学楼时雨势已渐渐转大,月光照着坑洼处破碎地泛波冷光,漫连出一片银白海水,有潮不断拍上来再摔成飞溅珠沫,纪嘉芙下意识咋舌,“呀,这么大的雨。”
谢深抬腕,表盘不觉竟已过十点,最晚的公车已停止运行,他略做思考,道,“给你家长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来接你,没有的话我送你回去吧,”怕她多心,向她展示指针时间,“没车了已经,这个时间再网上约车不安全。”何况是漂亮的女高中生。
一般的学生自然会推辞说老师不用不用,可她是包藏祸心的纪嘉芙,她只乖乖拨通电话,“嗯……好,不用了妈妈,谢老师送我。”她妈果然认定她仍在剧组补拍。
挂断后她抬头对着谢深微笑,是那种她在镜前训练过许多次的演员表情,是会让人觉得被丘比特的小箭射中胸口的笑——小小的脸被照得莹白,残剩的泪意在雨天奇异地泛着一些潮湿感,“麻烦老师了。”
她不要什么天然的爱惑力,美丽不自知也许只是美丽的一种低级形态,从她第一次搽口红便突然懂得这个道理。还是那句话,她是包藏祸心的纪嘉芙,是知道与谢深注定是无用功却还依他说的该“试一试”的纪嘉芙,她要有意识地包装再一击命中,从头发散漫肩膀的弧度,永远维持最佳线条的脊背,将挂上的最适合自己脸型的耳饰,和挑好的那如同狐仙的战甲,她全副武装,她野心勃勃,她有形杀人。
谢深颔首,不知是否被俘于这种营造的美感,他先一步迈向那银光浮跃的海,静影沉璧在这时候也被他踩碎成粒粒玉屑,填满纪嘉芙的眼睛,“太晚了,快走吧。”他道。
纪嘉芙看他的背影,融进黑天里,她看不到多余的光,就投身闯入那片茫茫的夜。
谢深的车内也被装饰得格调不俗,冷冷淡淡飘着他惯有的香气,纪嘉芙坐上副驾那一刻突然丧失了几分钟前的胜算,多日前她还是只能隔着屏幕窥探他房间面貌的坏人,如今居然能坐上他的私驾,类似女主人的副驾驶。
这想法顿时让她变成一个闯进华殿的新手小偷,不知道该将手脚往哪里搁,只能抱着书包隐藏胸脯的起伏,她听着谢深发动车子,他如今就坐在距离自己不到半臂的位置,是她供若神明的谢老师,只能望着的讲台上的谢老师。
想到《暗黑女子》里女学生与老师在车里接吻的画面,也是这样的雨夜,浇泻着湿淋的橙红灯光,女主角用梦呓般的口吻近乎伤感道,“这就是与老师之间的浪漫。”可她眼睛里是幸福的笑啊。
不过谢深总能说一些话让纪嘉芙恢复清醒,他奇怪地睨了她一眼,以为她听不到车内提示的滴滴响声,“纪嘉芙,系安全带。”他指节在方向盘上叩了两下。
纪嘉芙立即被毫不留情地从那些桃色绮念里拖出来,她猛颤了一下身子,去扯安全带的手都哆嗦着对准孔眼花了老半天功夫,那壁谢深已开始行驶,并未有帮帮她的好心。
许是雨下得实在大,车开的很慢,纪嘉芙看着窗外的霓虹灯被雨刷断切割再斑斓铺散在自己眼前,心也像泡在雨里逐渐浸湿,那些模拟好该对谢深说的漂亮话就赌滞了,这样,就这样也很好了,就像趁着夜色私奔。
宽阔的车室就被沉默演化成最逼仄隐秘的空间,只能听见呼吸声交错着起起伏伏,和雨点拍打在车窗上簌簌着,好像也打上纪嘉芙的心头,一滴滴惊得它始终乱跳着。
还是谢深,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与女学生同坐夜车是这样微妙尴尬的事,他终于解救他们般开口,“现在这个阶段,你还在拍戏吗?复习冲刺吃得消吗。”反正就她每每90的听写成绩上,谢深不认为她具备多少学习天赋。
纪嘉芙的回答小心翼翼的,就像是为了熟悉气味而凑近了试探的小动物,“戏没有多少了,我的演员集训也提前上过了,”却仍始终不敢直视这片疆域的领主,“现在就等通过四月底的统考,如果文化课也能过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