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旸!你真是放肆没教!
那婆子虚伪的笑容僵在脸上,红红白白的十分尴尬。等把人轰走,大总管引着燕回去梁王书房,边走边叹道,
他抬手把酒盅扫到地上,清脆的碎碟儿声不高不低,正巧给每个人心里敲了记钟。
他还要去抓燕回的衣领,让这个胡狗娼妇养的杂种付出代价。臂腕被一把截住,燕回是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习武的,手劲自然不能相提并论。燕旸先还强忍痛意,可那只白玉一样的手越箍越紧,几乎要隔着皮肉捏碎他的骨头。右腿已经断了,他不能再当个写不了字的废物。
这话说得诚恳,可要往心里头去了,那才是真傻。又随口问了几句家常,话里话外地探他在金陵的事,有无交好可有看得上眼的姑娘,燕回则是一如既往,三分真七分假地打太极,愣是闭紧了嘴巴,没把谢溶溶透漏出半分,弄得大总管下不来台。
他总是这副神情,从那日起,眼睛里再没有神色,没有飞扬快意,也没有温情怜悯。
周氏在大庭广众下被平白斥了一通,眼底噙泪,连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地杵在夫君跟前,哀求着,爷,您就跟妾回去吧。
爷们粗心,三公子您受委屈了。
三弟许久不见,怎么连招呼也不打?是如今攀上了高枝儿,只看得起大兄看不起二哥了?
见他一只手还被钳着,于是低三下四地抹泪赔礼,三叔别见怪,二爷只是贪杯,您莫往心里头去
燕回放下筷子,抬头撞向梁王的目光。
转头恶狠狠地蛰了周氏一眼,还不快扶二爷下去醒酒,没点用处的废物。
周氏被侧妃捅了一肘,后知后觉地跑来拉人,小声劝道,二爷,二爷王爷王妃都在看着呢
还是燕王止住这一场闹剧。
燕回并不接茬,紧着面前一道汤浴绣丸吃,梁王府女眷多,厨子炖汤的手艺一流。
请封一事,何止是燕旭心里的刺,早从阎氏透露出想要把燕旸记在名下起,他做梦都想着这一天。他恨为什么燕旭不早点死,反而活着生了嫡子,他恨为何又有了燕回,生母是身份高贵的侧妃,从小就被父王带在身边。他活着一天天眼见希望渺茫,直到燕回这个杂种弄断了他的腿,骑不上马更打不了仗,变成个比燕旭还不如的废人。
再怎么说,二哥这条腿也是你弄断的啊。
将至门前,他突然顿住脚步,只见院子里的银杏挺拔粗壮,以八风不动的姿态扎根泥土,好似是眼角飘进了一抹幻
燕旸一手把她推了个趔趄,他顺着燕回的视线看去,就见燕凌端坐在主位上,两侧是他的妻妾子孙,可他眼里只有一个燕回,自始至终爱也是他,恨也是他。
苗子清不在身边,送来伺候的小厮婢女也都被打发去外院,没个人通报,当梁王身边的大总管亲自来喊人时,正好碰上这一幕。
他喜上眉头,翻来覆去把那副字看了半天,还给卢氏炫耀,当着燕回的面让侍女挂在书房,务必挑个显眼的好地方。兄弟俩你来我往,遑论真假,看上去确实和谐。
他口不择言,喝多了酒怒火上头,早就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周氏顾不得屁股痛,姿态狼狈地扑上来去掰燕回的手指,席间暗流涌动,已有稚童被他狰狞的脸和粗噶的嘶嚎吓哭,连王妃也难得放下筷子,两只浑浊的冷目直视过来。
扑扑地打开燕回赠上的礼盒,是支成型的老参和一副颜公的字。
他冷眼看着他在空旷吃人的王府里挣扎着长大,长成一个扭曲的幽魂,被人唾弃排挤,袖手旁观放任由之。
席间连小儿闹着要菜,咕叽咕叽咀嚼的声音也消失了,明里暗里都在侧目。
燕旸四下扫视一圈,见燕凌和阎氏不往这看,便又凑上去吐着酒气问,
这偌大的府邸,其中亲疏脸面也如那一摊碎瓷烂碟,早在多年前就已四分五裂,门里的个个都心知肚明。
偌大的一间敞亮屋子,静悄悄只有她刻意压低的啜泣,饶是如此也能让人听个清楚。周氏受此大辱,被压得脖子也直不起,哀婉的模样教人心头一刺。
倒教一旁等着看戏的燕旸积了一肚子酒火,甩开周氏的手,阴恻恻地举着杯子一跛一跛地朝燕回走去,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捏着,
侧妃尤氏变了脸色,她在王妃手下多年,恨起燕回来只多不少。而眼下顶着王爷的怒意,只得转头将气撒在亲儿身上,
转日一大早,侧妃院子里的管事婆子上门来赔罪,不值钱的玩意堆了一桌,仍不见主子半个人影。这种把戏使得多了没什么新意,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都活得古板僵硬,连耍手段也是老掉牙的一套。
三弟从京中怕是带来不少好东西吧?怎么,有给大兄调理身子的老参,就没给二哥治腿的方子?他抬起右腿架在椅子上,啪啪大力拍着木头支的半截小腿,伏在他脸边咬牙切齿道,
松手、松手,狗杂种你胆子大了!
燕回松开手,也懒理席间各路妖魔鬼怪,推了碗筷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