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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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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的灯笼是等着主人归家再挂上去,门里的庭院影壁却已然装扮得星星点点。五进的屋邸不比王府气派,可斗栱檐梁、门厦厅堂,着眼处处是漆金描碧,不见半点赶工敷衍。

    她坐在床沿不动声色地把一切尽收眼底,抬手拨弄了两下垂在立柱上的贝壳风铃,叮铃铃响得清脆动听。墙上并排挂两只傩面,白长的兔子耳朵上簪一流五色穗,衬得旁边的青面獠牙厉鬼显出几分妥协软意正是去岁乞巧节在苏州长桥上买的那一对。

    等三人过了垂花门进内宅,左右两侧各栽一棵梨树,也不知从哪儿移过来的,枝杈张得格外嚣张气势,未免花期不至枯伶伶地过于萧索,树底沿着墙边一丛植了一排的玲珑水仙,石灯里澄黄的火苗映出透雕图案,一枝复瓣白花恰好露在光影交错的空隙里,仿若浑然天成,瞧着生动又温暖。

    苁枝捂嘴偷笑,喊苗子清先等着。俄顷,从屋里抱出一件云鹤对襟大氅塞进他怀里。后者被掼了个趔趄,抬头茫然问道,世子妃是在生什么气?难道有哪里出了岔子?

    难怪是银环留了下来。

    拜别谢氏夫妇,一行人自苏州乘船回京。谢溶溶在马车上困得一睡不起,连在城门口转个弯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就被拉去了新房。

    苗子清歪歪脑袋,轻声嘟囔着女人心海底针,主子自前多么潇洒恣意,打从这秦淮河边湿了鞋,便是教一池金粉里的水草勾住腿脚,硬是把徙来过冬的燕子留了一年又一年。

    她心里有些烦躁,总觉得正在一脚踏进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可转念一想,这何止是入了圈套,放眼一望,根本是落到黄鼠狼老巢里来了。见苗子清还在眼巴巴等着下文,她一甩手赌气道,

    她是气你没有眼色。

    人活得就是如此蝇营狗苟,一潮平一潮起,他们这些不足为道的扁舟,不正是有了一双又一双的大手托举,才不至于在风吹巨浪里被拍得粉身碎骨。

    忙了三四天,终于松下口气,搓着手上前,小姐赶路饿了没?炉子上煨着鸡汤,家里的厨子是新招来的,尝尝手艺?

    她想到婆母青白交加的脸色,笑着笑着眼前的景都变得模糊。

    谢溶溶眼睛一涩,把泥人捧在手里摩挲,心想我和自己置什么气呢。恰巧银环后脚跟进屋子,还没来得及问,就把她嘴角的笑意看在眼里。

    银环留在金陵没回去,这些日子一直忙着遣人搬家。苁枝扶着她从车上下来,见天色愈晚,四下竟不是王府门前那条宽阔巷子,惊讶之下正要喊住车夫过问,新漆的朱门院里打灯走出一人,面容普通过目即忘,不是苗子清是谁。

    谢溶溶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意,冲她笑道,让苁枝去吧,多包些馄饨,给......他也留点。你陪我说说话。

孕,何允烨先行一步,既要安顿好新欢,又要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正室娘家足够的体面。

    英公主的仪仗明日就要进城,她此行归朝的身份与五年前无有大不同,只不过出门前是新妇,再回门已成了寡妇。前朝未有出塞的公主重回汉土的先例,宫里朝中商议良久,许是看在她以一己之力安定吐蕃的功劳上,不好即刻遣人回老家。况且族中主事的琮亲王,也就是她的祖父,三年前业已仙游,眼下袭爵的王爷是她大伯,而她父亲一支当年蝇附骥尾,本就是个耳根子软、扶不起的阿斗,躺在那条载满红妆血泪的荒芜大道上醉生梦死,一醒来告诉他赞普殡天、泼出去的女儿要回来安养余生,说什么也不肯,还拧着眉问来人:夷人不是有兄死弟及的传统?再不济,让太后给她在京城找个婆家,寡妇再嫁又不

    算了。宫里还能缺他一口吃的?

    谢溶溶一路走来,已是越走越清醒,把一切看在眼里,嘴唇抿得死紧。即便是听苁枝在一旁笑着夸赞气派漂亮,也是不言不语,闷头由人领进主屋。

    谢溶溶不知他心中所想,迈进正屋大门,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直到转过堂屋入了内室,才惊觉摆设布局皆是照着城中谢宅里她未出阁前的屋子置办。

    梳妆镜前手掌大小的泥娃娃被她盛怒之下摔得首尾分家,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不仅复原得有模有样,连面上的表情也变了变:过去那副融融笑脸一勾一画,好似气她把自己丢掉,两眼一闭嘴一撇,抱着个胖鱼气鼓鼓,连煤灰都没擦。

    天还凉着,你给他捎件衣服。再问问......不知怎的就想到谢夫人说起他把生辰鸡蛋团在手里舍不得吃的模样,虽未亲眼见过,也能料想他那张惯会讨人怜爱的长相是如何轻而易举让人沦陷的。

    苗子清留步在阶下,规矩躬身告退,世子妃先歇下,宫里传了话,世子是要晚些归家了。他刚要离去,就听谢溶溶轻轻哎一了声,立在通亮的廊檐下,面上浮起一丝不自然的犹豫,

    身后传来银环带笑的声音,路过身边时在他肩头拂了一把,且去吧。世子问起来,就说是夫人让的。

    他引着两人上了台阶,跨门时不忘提醒她俩脚下门槛,边走边说,王府留了两人看家传话,公子此前交代过,往后便在此处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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