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卷90.归海

    不要。

    漠然的面孔上，没有让人看出半分动摇。

    “……新闻？”

    她记得江浔在她的逼问下承认自己昏过去了，风动崖彼时僻静无人，那么几分钟前的脚步声就不会是他。

    因为江浔是在和自己通话之后才失足落海，加上有手链和目击者，那时候的江夏不疑有他，再后来忙于寻找江浔的踪影，因为发现尸体而崩溃陷入精神妄想，她一直没有真的好好思考过那之前发生的事与他的死是否相关。直到她这一次彻底清醒，她才有机会去细想。

    少年弯下腰去捡拾那一串手链。

    江夏仿佛看见了那一刻，他身后不远处的人面露狰狞。

    声线宛若云朵浮在半空，轻若无物，又高高在上。

    “你看过这些微不足道的新闻报道吗？卢景州？”江夏问他，“连名字都不会有。”

    “可是……”江夏眼前模糊，却被她狠狠咬住牙关止住了，轻声道：“我在乎。”

    [倒是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认真起来可以烦得你一辈子都甩不掉，反正你本来也甩不掉，我可是你弟弟。]

    他说：[我才不会后悔。]

    握住方向盘的手越攥越紧：“在他尸体被找到的前一周，家里收到了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前方是宛若无尽的山麓，而另一侧是黑黢黢的海，车大灯照亮一小片公路，两旁的风景不停向后掠过。

    江浔不会骗她。

    她嘴角上扬的角度越轻柔，她的笑越渗人，余光微微瞟了过来，顺着卢景州的方向落下一瞥。

    “7月30日17时21分许，有群众报警称在沂海绥里海滩发现一具男尸，后经警方及其家属确认，死者系上月25日在鲸鱼湾风动崖海域落海失踪的19岁青年江某。”

    “我知道你很痛苦……江夏。”卢景州这么说，却把头偏向了窗外，沉思了许久，玻璃窗后的黑瞳中不见一丝怜悯：“是，我见过他，是他约我出来，我打了他，是他先对我下了重手，但我没有杀他——他的死与我无关。”

    他说：[我可以学，之前家务分工不是说过了吗，做饭洗碗都包给我。]

    从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起，电流那一端就只有呼呼的风声，中间一度有人走过，鞋面和砂砾细微摩擦，因为她太过担心，所以一直都在听，也在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刻呼唤过江浔。

    车内一片缄默。

    “他其实才18岁。”江夏说，“他的生日在12月，那年的生日都还没过。”

    江夏会这么问，就说明江家没有把这件事公开，卢景州不傻，不会在原有的陷阱上一跳再跳。

    她一个字，一个字，原封不动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将报道复述了一遍。

    他说：[那也是我心甘情愿，姐姐。]

    “他其实什么都没跟我说。”

    不知何时，他身后出现了一抹黑影——几分钟前离去男人折返回来，为了什么呢？江夏也不知道，至少在结果呈现的那一刻之前，她不知道原因。

    那时候的少年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不适的他只能攀着栏杆缓一缓，他依然在笑，因为电话那一端的人让他沉浸在喜悦里。

    脑中浮现起画面，江夏仿佛置身风动石边，眼前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晕厥在地。

    然后他似乎看到了，看到了崖边树梢上的那条手链。

    “果然，那天是你。”江夏一句话，车窗后的卢景州微微一怔。

    江夏似真似

    卢景州自认并不是轻易就会败阵的人，刚才只是他醉了，他说了让人误会的错话。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刻内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者，她什么都没想。

    “所有新闻稿都一样，这条报道会出现民生版块最不起眼的小角落，连网站都是至少叁级页面往下，因为它太无趣了，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一场稀松平常的死亡。”

    每说一个字，都像用荆棘在心脏上鞭笞。

    想要触碰，想要，把他握进手中。

    “你知道我在乎你。”他仰头叹了口气，“就算去国外交换留学一年，我还是会默默关注你，人命那么大的事，就算身边亲友不知道细节，新闻也会多少有报道，这个时代能瞒得住什么？”

    可是被撞击和喜悦冲昏头脑的少年，浑然不觉。

    但有一点也没有人会去怀疑，只有至深的痛苦，才能让人把这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字一句，记忆得刻骨铭心。

    江夏站在风动崖上，望着少年扶着栏杆的侧影，忍不住缓缓抬起手，向着那一抹虚无的轮廓伸去。

    但是江夏的嘴角，再一次勾起了几不可察的弧。

    江浔的手机也许背扣在地上，也许掉在了某个角落，站着的男人扯下了江浔的手链朝海湾扔去，随即转身不知所踪，几分钟后，江浔才渐渐转醒，地面摩擦作响，手机里再度叫起他的名字，他才捡起了手机与她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