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得箫娘在榻上把脚一蹬,“中秋了,我做月团饼,你要送哪些人户的,告诉我个数,我好按数做一些!”
箫娘立时骨软,麻麻的一颗心,又跳起来,倚回他怀里,眼巴巴眱他。他领会些意思,眼色缠绵地在她耳眼口鼻打着转,瞧得人愈发酥了心。他又坐视不理,起身整衣,预备往衙门里去,“我走了,午晌大约回不来,你自己吃饭。”
她浅薄的,尖硬的声音脱口就吐出来,“你去么?”
也不让箫娘送,一径出去,衙内忙了半日,午晌匆匆使差役买了饭来,就忙着吩咐秋税的事情,又去巡查河道。
“没有的事!”
“此刻还不会,别担心。”席泠揽着她,
窗外亮得一日比一日晚,炕桌上点着一盏银釭,火苗与天光,不知谁亮。箫娘丢罢线,一搦腰偎在他怀里,“我困。”
箫娘得了他反复的认可,心里高兴起来,装模作样地叹着,“唉,这过日子何处不使钱,转来转去都是银子。银子真是好东西!”
“困就在这铺上再睡一会。”席泠朝床上睇一眼,想起个什么来,“那褥子底下好像有个什么,有些硌人,你睡起来把褥子掀开看看。”
老太太思了又思,“别是他不想跟咱们家结亲?”
箫娘心虚地想起那个符咒,忙应,“我晓得了,你别操心。”
说得老太太一瞪眼,转而自笑,安然地杵一杵拐棍,“是了,咱们什么门户,他个穷酸县丞,巴不得登咱们家的门第呢。我看,是不是叫什么事情耽误住了,这时节,正是收秋税的时候,他衙门里大约是忙这个,还是咱们使唤小厮去,先给他送节后的礼,他见了,就没空也得挤个空来。”
他不过随口逗趣,垂下手,凑近了往她唇上舔一下,“这张嘴,撒谎也不像。”
隔日使唤的小厮带了几匹缎子往席家走动,迎头就说“恭喜”。席泠甫归家,补服还未换,叫小厮说得一蒙,接了拜帖一瞧,才晓得这“喜”从何来了,大约虞家见他装傻充嫩憋不住,要明讲。
“他来了,趁此时机,就把事情给他点一点,倒不好明说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去低就他,说得明朗了反倒过分抬举他。他没有父母尊长,就几门靠不上的远亲,又年轻,许多事上不懂。等届时过到明面上来,底下礼节上的事情,少不得要你提点他。”
“夜里告诉你。”
老侯爷一想,也只有这个法子,人不来就他,只好他就拉下脸面去就一就了。
她自烦自恼了半日,席泠却是干干脆脆的话,“打,自己瞧着都不高兴,还管外人做什么?”
过几日就是中秋,行院里头不少摆局请酒的贵人,两岸愈发热闹喧嚣。这时节正是周亲访友的好时候,虞老侯爷料准了自上回阔谈,递了些欣赏之意给席泠,席泠必定要趁机走来拜节礼。就与他夫人盘算:
箫娘在西厢门后心惊了半日,晌午时候,日光灿灿地撒在席泠手中的泥金笺上,把黄黄的纸照得益发惶惶。
老太太点点头,“既然要招他做孙女婿,就不会放着他不管,这些事不用你个老头子操心,你只管授意给他。”
“你这是废话。”
席泠此刻还是县丞,纵然他有意升到应天府,这会也乏力对抗,只能点头,“去,先同他们周旋着。”
席泠拔座起来,换坐到这一头搂抱她,看看她手上的线,一只手绕过她的腰,在前头伸出来,握住她的手,随她的手打转,“绕来绕去瞧得人眼花,快别绕了。”
她这才满意地翻个眼皮,手上又动起来,“算你往心里去了。”
“可二十两银子呢。”箫娘腰一软,泄气地坠下去,手上慢悠悠地绕着,“二十两银子,咱们家开销吃喝,都够好几个月了。按说呢,胭脂盒子就摆在屋里,谁又瞧不见,犯不着金啊银的折腾。可我自己瞧得见呀!我瞧见那寒酸的样子就不高兴。”
脂盒子,缠枝纹的,嵌一颗红宝石,要二十两银子,可有错漏?”
比及小厮去后,她忙跑出去,夺了拜帖去看,一个字不认得,她甚至怀疑那几行字,是在密谋什么,刻意将她排除在外。
“打嚜,二十两银子,也不是多少,我在西厢见你那个瓷的胭脂盒子都裂了条缝。”
谁知等了几日,直到中秋过了,节后的礼已走完,席泠还不见上门,连个拜匣也不曾递来。老侯爷剪着手在屋里踱碎了步,一把老骨头险些走散架,“这小子,总不会是没听明白我话里的亲近意思,这些时候过去了,还不见影子!”
她不免担心,一个穷酸县丞要与侯门抗衡,他扛得住么?要是扛不住,会不会就应下来?或者就像仇通判,在这吞噬人壮志的浪潮里,随波逐流?
但同时,他也留意到箫娘那种隐隐的尖锐,待要说什么安抚她,她却一下扑进他怀里,两臂把他的腰环住,“他们会刁难你么?会不会逼你就范?”
席泠见她应得急,心里起疑,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笑,“你是不是,扎小人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