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清迈,庄织还在熟睡中。
陈燕真合上电脑,看她就这么趴着睡了四个钟头,身体不麻才是怪事。走到床边叫她,半天没有回应,俯下身去看,才知她睡得并不安稳。
眉头皱在一起,像是核桃皮,半点没有清醒时候的张扬跋扈。
梦里的场景显然并不美好,她两手攥着被子,仔细一听,似乎还在轻声呓语,小猫一样听不清楚。
阿织?醒醒,陈燕真再唤她一声。
叫出她的名字之前,倒还真没想过这般顺口,阿织,是个好名字,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家,可偏偏人与名不相配。
陈燕真拍拍她的手,却被睡梦中的庄织反手紧紧抓住,如一根救命稻草,溺水的人得到解脱。
庄织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她梦到了一年前母亲去世的事,好久没做这样的梦了。
当时母亲在苏州的院子里一边流眼泪一边摘了朵荷花,层层叠叠的花瓣折起来,原本简单的东西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令庄织不喜,或者说,一切有关泰国,有关那位陈先生的事情都令庄织生厌。
明明有了家室,老婆儿子一家亲,那你们去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更好?表面装成二十四孝好老公,背地还要来招惹别的女人,骗了她的青春好年华,甜蜜密语说的动听,空头支票随意许,真以为所有人吃他这一套?
庄织没给过他好脸,爸爸两个字也喊不出口,对着母亲,只有恨铁不成钢,可是突然间,母亲变了脸色,喘不上气,手里折了一半的荷花掉进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悠悠扬扬,像淮南小调,哀怨惆怅。
送去医院已经赶不及,医院蒙上白布叫她节哀。
积郁成疾,突发脑出血,到死也没见着她心心念念的陈先生。
好悲凉。
庄织不要做这样的女人,死都不做。
到清迈了,你怎么了?陈燕真看她神情恍惚,捏着他的手不松开,不知道什么状况。
嗯?庄织回神,没听清他说什么,感觉到飞机已在平地,看一眼窗外,灯火通明,却不再是她熟悉的地方,这才完全从刚才的梦里抽脱出来,是啊,现在陈先生也死了,她跟着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来了泰国。
异国他乡,这世上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放开陈燕真的手,坐起来,叹一口气,语气难得认真,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我祭拜了他就回港岛,她垂着眸,像只迷路的小兔子。
这样呆傻直楞的模样,陈燕真头一回见,居然有些意料之外的可爱。
遗产什么的我也不会跟你争,你们这样的大家族最忌讳私生子,我可不想像电视剧里一样惨死街头,她说着说着又恢复了以往的古灵精怪,调皮地冲他吐舌头,仿佛这不过是句玩笑话。
陈燕真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
或许陈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多一个人分遗产,谁会乐意?
不过既然陈柏山特意给他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都是对他小女儿的担忧,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小妹,这点小事,陈燕真替他办了也无妨。
他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下手,属于他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不属于他的,比如说父亲的关心,费尽心机也得不到。
可陈燕真偏要吓唬她,是吗?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你挡了别人的路?你凭什么以为还能回港岛过太平日子?
喂!我们这样的关系,你都不帮我吗?你真的舍得?庄织几乎要信了他的鬼话,可不知怎么的,便反应过来他只是拿她寻开心,也许是血脉相连,所以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那还真是个不错的超能力。
我们什么关系?兄妹?我不缺妹妹,有什么舍不得?
他转动手腕佛珠,藏在镜片下的眼眸里全然是漫不经心。
庄织探起身,拽着他衣领将他带着自己,猝不及防轻啄两片薄唇,如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哪个妹妹有我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