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巴黎之行和两年之前完全是不同的心境。一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在飞机上完全睡不着,看了一路的电影。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就会突然流起眼泪来。早晨飞机落地的时候,我带着墨镜,已经用掉一整包纸巾。妈妈和Jon来机场接我。看到我,她就搂住我的肩膀,一路上都没松开。在车上,我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她身上的味道让我安心睡了一会儿。到了他们家里,我的房间早已经准备好了。我说我想睡觉,就钻进被子里。妈妈把窗关上,拉上窗帘,走出去,在身后关上房门。房间陷在黑暗里。
这一觉我睡了很久,久的足够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我惘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半地下室,那个初秋的早晨,我第一次在林晰的床上醒过来,他按掉闹钟,为我做早饭。我愿意做很多很多事情,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时刻。我要,从那个时刻开始,爱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那间干净利落的灰色大房间,而是完全欧式风格的卧室,屋顶很高,布置得颇有古韵,有点华丽。
我拉开窗帘,天已经黑了,也就是说我的时差越调越乱了。房门外面传来很轻的音乐声和说话的声音。某种巴黎式的生活就在那一刻开始了。
69)未完
续69)
我不想走到外面富丽的灯光下面去,所有娱乐谈话音乐都与我无关。我喉咙哽咽,胸口很闷,心情沉重。在黑暗的卧室里躲了两三天,即使在晚上也只点亮角落里一盏暗玫瑰色的落地灯,等着从妈妈那里听到有关林晰的消息,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甚至没人听说过他最近来过巴黎。朱子悦似乎也消失了,确切的说是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去年12月的一次不太成功的影展之后,她就离开了巴黎。她的大儿子在这个城市生活,做普通的工作,有个普通家庭,和母亲很少联系。而小女儿新近成为律师,为没有名气也没钱的年轻艺术家打知识产权方面的官司,几乎不赚钱,辗转在欧盟各地,行踪不定。林晰依旧没有消息。他似乎真得跟那个奇异的,丑陋而又美丽的女人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每次想到这里,我死气沉沉的心会一下子抽紧。
时间渐渐过去,妈妈的耐心磨光了,开始自以为巧妙的转移我的注意力。我被带去美发沙龙,去按摩去做指甲,我被打扮起来,在镜子前面重新变成美丽的女孩子,高而且苗条,从头发梢到脚趾甲都一样精致。我第一次知道女人有那么许多麻烦的事情要做,全套演练下来,根本无暇去做其他的事情,甚至连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我变得高兴了一点,被介绍给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跟我说带法国口音的英语,一起打了两次网球,参加了一个畅销书作家的读书会。其中一个看起来腼腆但是英俊,带我游览了巴黎,我们一起吃饭,晚上又约我去看电影。但我说谢谢,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去。因为有些事情不会那么快过去,不停的在任何不期的时刻涌上心头,让生活几乎没有办法继续。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躺了很久都睡不着,快12点的时候,妈妈敲门进来。穿着浅灰色的睡衣躺到我身边来。距离上一次我们这样睡在一起,不知道隔了多少年。我又哭起来,泪腺像坏了的水阀漏了的龙头。妈妈搂着我肩膀,轻轻的拍我,我靠在她身上,吸着鼻子说:我再也不要爱什么人了。
胡说,你才多大,25岁。你还会爱的,可能还要爱很多次,最后得到一场足够好足够久的爱情。
但是我不能爱其他人了,我心里全是他,赶都赶不走。
那就不要赶走他,让他在那里。时间会让他走,或者改变他在你心里的样子。
我摇头,不相信自己会忘记他。我沉默了很久之后,问:他会回来吗?
妈妈似乎已经睡着了,又从浅浅的梦里醒过来,轻声说:可能会,可能不会。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你最好好好的过,他一定是去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而你也有时间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70)
我想,如果林晰真的是去做他想做的事情,那么他一定是去看那些他没去过的特别美丽的地方。那么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跟所有人一样,我小时候总是觉得将来长大了,会做一些特别的事情。我不确定那会是什么,但一定不是考注册会计师资格,面对许多数字,写大同小异的Report。也不是变成诡异妖艳的女子同各种各样的人调情。长大之后,我第一次认真的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在所有适合或者不适合的地方思考,咖啡馆的落地窗后面,电车上,河边,浴缸里,商店女装部的试衣间,列车轰响而过的地铁站台。
2005年的6月来临的时候,城市从5月份断断续续的罢工当中恢复过来,阳光明媚,露出一点夏天的影子。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决定。这个决定仅仅缘起自一份私立大学的课程目录,皱巴巴的扔在地铁站绿色的塑胶座椅上。6月12 日,我回到纽约,在最后期限之前往那所大学寄出了申请,在暑假来临之前收到录取通知。10月份的时候,我就会在巴黎开始读一个为期一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