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就行。
她的接受是无可奈何的接受。
陆词对此已经很感激了,起码让他感觉到还是有一个血亲爱他的。
那段日子就像是沉溺在深海之中,漆黑,窒息,父母开始对他严加管教,上学放学都要接送,警惕他身边的每一个男生,连他看的书都要更加严格地检查过去,以免他接触更多的有毒思想。
这究竟算不算是关心呢?陆词想。
他的性格有一阵变得格外阴郁沉默,晚上睡不着,白天犯困,上课的时候无法集中精神,成绩稳步下滑,越来越差。
本来爸妈要他考省重点最好的高中,眼见着他的成绩一落千丈,连忙给他找家教,周末也不不许出门,必须在家补课,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于是父母对他愈发失望。
初三以后,他一直被一种极端的疲惫所困住,好像所有的情绪被抽干了,既不觉得有任何值得他快乐的事情,也感受不到所谓的痛苦。
就是累,很累。
明明他已经让自己每天只去想着学习,让脑子里装满知识,装得满满的,可是等到考试的时候,他提起笔却无法从杂乱的信息中找到有用的。
像个傻子一样。脑子坏掉了。
幸好他以前学习基础打得好,就算考得砸一些,也不至于砸到底。
顶多说从尖子生掉到中上游。
只是没以前那样耀眼了。
他心里着急,拼命努力,可是状态差就是状态差。
一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也还算是安稳平常。
在日复一日的父母否定中,不自觉地加深坚持自己是个gay的想法,尽管他还没有喜欢过身边的某个男人。
然后,在一个雨天。
陆词记得是雨天。
那天他回家时刚下过一场雨,路上湿哒哒的,一个个小水洼像是形状各异的镜子,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喜欢雨后清新的空气,雨水味、青草味还有淡淡的泥土味,路上也很安静。
裤脚淋湿了,他去浴室把弄脏的裤子换下来,刚把裤子放进脏衣篓,发现脏衣篓里有一件应该是爸爸的裤子,口袋露出一角纸片。
陆词想,要是直接放进洗衣机里的话,会把洗衣机里搅得全是纸片的碎屑吧。
所以他好心地把这张小纸片掏出来。
一看,是一张医院的挂号单。
妇产科。
病人名是妈妈。
聪敏如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可能性。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回过神以后,趁父母不在家,他在家里翻找起来,终于,在妈妈的梳妆台抽屉里找到了孕检报告。
在这个时刻,他失去很久的情绪一口气都回到了他的身上,如泄洪般爆发出来。
他哭了起来。
他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这原本应该是个令他开心的事,他一直觉得寂寞,一直想要有个兄弟姐妹。
13岁的陆词在哭过以后,想了很多,他认为自己应该装作不知情,继续维持表面和平,这样才算是理智体面。
可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一见到爸妈他就有些绷不住。
晚饭时,他还是脑子一热,冷不防地问:“妈妈,我知道你去了妇产科看病,你是要给我添个弟弟妹妹了吗?”
妈妈僵了一下,说:“唉……这是个意外,小宝,我觉得既然怀了,那就生下来嘛,总不好打掉。”
爸爸说:“以后你就是哥哥了,要有做老大的责任感,照顾弟弟妹妹,知道吗?”
陆词做了什么呢?
歇斯底里地反对吗?
没有。
他只是微微笑了下,说:“嗯,好的。”
过了些日子。
有天半夜睡不着,他在父母的卧室外听见他俩讨论:
“他成绩那么差我有什么办法?”
“也不算太差吧。”
“等小的生了我更没空管他。”
“唉。”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把他送你老家去让老太婆教,已经被她教成这样子了,打也不行,骂也不行。”
“以后小的我们一定要带在自己的身边养,我不会让我妈插手了。”
“我嫁进来的时候她就不喜欢我,你说她是不是跟我有仇,故意要跟我对着干吗?”
陆词没听下去。
他不介意去奶奶的身边上学,甚至是有些期待的,他喜欢奶奶,估计在奶奶身边读高中一定可以自由与快活。
但不能是像个垃圾给扔过去。
在这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是个孤儿,父母双全的孤儿。
中考前一个月。
父母与他商量读什么高中的事情,好声好气地建议他不如去奶奶那里上高中,已经跟奶奶通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