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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天子带着百官移驾桂宫避暑,或许是因为郊外风气更宽松的缘故,她上朝的时间变得更没有规律了一些,反倒经常带着兵部尚书一块在郊外纵马。
早晨,从林间吹来的微风给人以山间特有的凉爽感。
温晏然骑马登上高坡,然后勒住缰绳,保持着远眺的姿态,同时向身边人笑道:“朕打算在南边建一座新城。”
皇帝说话的语气与平常没太大区别,但说话的内容,却绝对很容易让因为伏案工作而告了病假的户部尚书再度把太医请进家门。
钟知微:“南边运河一带,不少人劳役结束后,便不打算回乡,陛下在那边建一座新城也是好事。”
温晏然转过头,向她笑了一笑,不紧不慢道:“这座城,朕打算按照陪都的标准来建。”
钟知微虽然是武将,也明白这两年间因为修建运河的缘故,户部的账面格外紧张,而新建陪都,显然又是一个费人费力的大工程。
她沉默了一会,还是相信皇帝心中必定有了完全的计划,不用自己操心,转而笑道:“南边炎热,陛下可以冬日待在陪都,夏天再回来建平。”
钟知微固然不会把跟皇帝交谈宣扬出去,然而温晏然自己完全没有隐瞒的打算。
第一个为这个消息感到严重头疼的自然是卢沅光,她一时间觉得自己不能继续休养,得立刻爬起来工作,一时间又像继续躺在家里,以此躲避外间的纷纷扰扰。
除此之外,袁言时、宋文述等人,也都上了折子,劝谏天子不要操之过急。
袁言时深施一礼:“陛下冲龄践祚,正是大有可为之年,或可缓缓行之。”
此时的温晏然,在面对袁太傅时,依旧十分客气,然而这种客气无法转换成实质的权力,她一旦决定不去听从朝中重臣的话,袁言时等人便无可奈何。
温晏然似笑非笑道:“朕心中已有成算。”
不管大臣如何劝说,依旧把任务派给了工部,部中主官黄许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时不我待——曾经打过辞职报告,结果皇帝派了太医到他家里,确定身体状况并没有说的那么糟糕后,便把他的折子打了回去,黄许当日不敢继续坚持,然而早知皇帝是要按照陪都的标准新建城池的话,他怎么也得多乞几回骸骨。
工部忙着组织人手,制定建造计划,计算需要的材料等等。
本来因为士人算学水平不够高,而朝廷取官又多是看人的家族背景,个人名望,导致了许多工部官吏缺乏必要的职业素养,而建设城池之类的事务繁杂纷乱,绝非一时半会所能厘清,然而因为太学中已经开设了算学一科,前些时日又有不少学生通过了擢才试,被分到工部为官吏,使得这个机构的工作效率有了显著提升。
黄许心想,难怪当日皇帝特地请了卢老博士出山,到太学中教人算术,原来是为了大兴工事做准备。
以前皇帝就算有意建城,一般也都只负责提需求,具体细节则由工部完善,然而温晏然是一个很喜欢亲力亲为的皇帝,那座陪都到底该如何选址,内部又应当如何布局,甚至于排水系统该怎么构建,都得细细问过一遍,导致黄许每次面圣时,都异常心惊胆战。
与此同时,温晏然也颇为心累,若非晓得黄许当真是能力不行,都得怀疑对方御前奏对时的态度不够端正,很有刻意拖延工程的嫌疑。
温晏然在[舆图]功能的帮助下,将建城地点确定在了雍州跟禹州的交界处,这个消息刚传出去时,许多人都为之惊讶,猜不到皇帝为什么想要在如此荒凉的一处所在建城,但等宋文述等人看过地图后,才有些恍然之感,甚至有些佩服起来,皇帝居然能找到如此合适的一处所在——那块地方地势平坦,周边又有山地,适合作为屏障,同时距离运河不远,交通也足够便利。
既然确定了该在哪里建城,该建一座什么样的城,工部就需要想办法筹集材料。
桂宫中,被充当工部理事之所的殿台内。
黄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显得有些古怪。
他还没头疼多久,就收到消息,一大堆木头跟石料已经被送到了春密县。
春密县算不上什么要紧所在,只是因为运河流经此地,才被黄许记住了名字,而那些材料则来自于北地——在见识到天子的冷酷后,越来越多的人下定决心,起码短时间内,绝对不跟中枢作对,温晏然想做什么,就帮着她做什么,倘若不清楚该怎么帮的话,便参考温鸿的所作所为。
由于师诸和——他没回来多久,就让很多人回忆起了当初被演技派支配的恐惧——豪强大族们不能太肆无忌惮,只能从家族积蓄中挤出讨好皇帝的屋子,这些人显然并不情愿这么做,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断尾求生而已,同时也希望适当削弱一下自家的实力,免得引起天子的注意。
黄许心中满是震动之情,难怪皇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来是提前料到北地大族会如此作为,而且运河从建州到雍州的那段已经修好,他们完全可以走水路,把材料运到陪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