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忠尧与阿飞最初的相遇是在三年前,那一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大雪没日没夜地下了好几天。
正午,霍忠尧从朝中归来,乘轿行走在厚厚的积雪上。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嬉戏声。他掀开挡帘一看,见路边不远处的树下,几个孩童围着一个雪堆,七手八脚地打着雪仗。
起初霍忠尧以为那只是孩童们的寻常嬉戏,并未介意。可看了一会儿,他便觉出了不对劲。那几名孩童扔得用力,碗大的雪球重重砸在雪堆上,发出“啵啵”的沉闷声响。若那单纯只是一个雪堆,被这样围攻,恐怕早已散架。
霍忠尧叫了声停,下轿驻足观望。
那雪堆依稀是个人形模样,孩童一边将雪揉成团使劲儿往那玩意儿身上砸,一边嘻嘻哈哈地喊“冻不冻”。
明明就是个雪人,为何要问冻不冻?霍忠尧沉吟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不是冻不冻,而是动不动才对吧?
“一个雪疙瘩,有这么好玩?赶紧给我回家去。”
霍忠尧随手操起一根断枝,赶鸡似的将几个调皮的孩子往外赶。孩子们一见霍忠尧,大叫着“霍大将军来了,快跑!”,丢下那个被他们欺负的雪人,嬉皮笑脸地一哄而散。
霍忠尧丢开树枝,走到雪人面前,正待细细打量,忽听啪嗒一声,雪人脸上掉下一块雪团,露出了半张人脸。
这里边居然是个人!?
霍忠尧一惊,忙伸手将雪人身上的雪尽数拍落,不多时雪人果真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一开始,霍忠尧还不大敢确定这究竟是个活人还是死人。因为这少年模样十四五岁,生得高鼻深目,浓眉大眼,显然是个胡人。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脚冰冷,身体一动不动。若非凑近了细看,霍忠尧大概会以为这就是一尊冰雕。
“爹……娘……”
怀里的少年抖了抖长长的睫毛,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呢喃。
是与自己的父母失散了吗?霍忠尧这么想着,冲着掌心呵出一口暖气,揉了揉少年冰凉的脸。他脱下锦裘大氅裹在少年身上,将少年的身子抱入怀中。
霍忠尧把少年带回了家。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而屋内,熊熊燃烧的火炉里噼里啪啦地溅着火星,暖得如同春天。少年就这么衣衫褴褛地抱膝坐在火炉前,身上裹着霍忠尧的大氅,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许是饿坏了,少年也顾不上烫,把热粥唏哩呼噜一口喝下去。小米的香气在齿间洋溢开来,让他幸福得流下了眼泪。
“怎么哭了?”霍忠尧讶异地问,“这粥不好吃?”
少年猛地摇头,胳膊抹了把泪水,大声道:“好吃!”
霍忠尧忍不住笑了。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七岁那年养过的一只小土狗。
小土狗也是在路边捡的,断了一条腿,大下雨天的,也没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瑟缩在路边。
霍忠尧见小家伙可怜,就偷偷地抱回了家,养在后院。不仅替它接好了断骨,还每天好吃好喝地喂着它。小土狗生性活泼好动,养好伤后就迫不及待地在院子里蹦跶起来,拖着一条腿和霍忠尧你追我赶,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只可惜愉快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霍忠尧的父亲是个重度的洁癖,厌恶一切有毛的动物。那日午后,霍忠尧兴冲冲地回到家里,看到的却是小土狗冰冷的尸体。
小土狗还是被发现了,而且是被他爹当场活活打死的。
那一晚,年幼的霍忠尧躲在房里哭了一宿,天亮时才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把小土狗亲手葬在了后院的那棵大榕树下。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是这么多年以后了。不知为何,在看到胡人少年的那一刻起,少年的面容就与他记忆中小土狗的身影重叠了。趁着少年风卷残云的当儿,霍忠尧开始旁敲侧击地打探起他的身世。少年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说得琐碎,但霍忠尧还是听懂了七七八八。
少年名叫斛律飞,北齐燕州鲜卑族人,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很早就内迁到中原定居。到了斛律飞的父亲这一代,就已经沦为贫雇农,世世代代都在地主家里做佣工。
斛律飞十三岁那年流年不利,先是一场饥荒让一家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另谋出路,走到半路又遇上了战乱,家人们接二连三地在战火中死去,最后只有斛律飞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在当时,许多胡人因战乱和饥荒纷纷南逃,这些人一旦落入了人牙子手中,等待着他们的必定是非人的待遇,斛律飞也不例外。虽然他年纪小,但是生来人高马大,体魄健壮,因此走到一半就被当地的都尉抓起来,当成奴隶贱卖,以充军需。
这一路上他忍饥挨饿,连件遮身蔽体的衣服都没有,却要忍受都尉的马鞭乱抽,拳打脚踢。要不是他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趁看守不备将其打晕,逃了出来,或许此刻早已成了皮鞭之下的一缕亡魂。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够遇上霍忠尧,斛律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