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玦的双腿被石头砸得鲜血淋漓,殷红的血印顺着战袍染红了地面。
“我的腿……我动不了了……”萧子玦试图站起身,却发现根本不起作用,“你们先走!”
“走?不可能的少将军!”
“走!这是军令!”
就在这时,胡人的追兵越来越近,漫天的箭雨朝他们射过来。他看到将士们挥舞着兵刃阻挡着朝他飞来的箭。那箭太快、太密,他看到副将一下扑倒在他的身上,后背瞬间被射成了筛子。
“吴大哥!”
吴副将没有答话,只是闷哼了一声,随后狠狠折断背上没入骨肉的羽箭,吊着力气大喊着:“保护少将军——突围!”
“是!”
“是!”
“是!”
一个又一个将士跳进坑里,为他抵挡飞来的羽箭,一个又一个地倒下却再没站起来。
副将将他抬上马,用缰绳将他牢牢固定在了马背上,对着马屁|股狠狠一拍,白姑娘一跃而起,从坑中跃了出去!
吴副将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哥,留着浓浓的胡茬,人总是笑呵呵的。
他说,他家里有个三岁的女娃,他最喜欢用胡茬蹭他闺女的脸,小丫头那个时候总是被痒得咯咯直笑。
他说,这次回去就该把胡子剃了,不然他家里那个母夜叉总是不跟他亲嘴儿。
萧子玦的眼睛雾蒙蒙的,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不走!你他妈放开我,我不走!”
“少将军,说什么胡话!老子要是护不住你,怎么对得起萧老将军?”吴副将转身,背影一片苍凉,他随手捡了个兵器,高高挥舞在半空之中:“哈哈哈!杀!杀他娘的——”
那些与他年纪相仿,他都叫不出名字的小将士们附和着:“杀!杀!杀!”
马儿飞驰,那些兵士的身影逐渐同乌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最后消失不见。
秃鹫在天空中追随他盘旋,唱出尖锐的哀歌。
他这是要死了吧?死了好,死了腿就不疼了。可是那些护着他出来的将士们该怎么办?背后的真凶他还没揪出来,他有什么资格死……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是一片乌泱泱的军队,马儿认出了来人,迎风飘扬的军旗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萧”字。
那是萧老将军的援军,白姑娘嘶鸣一声,轰然倒地。
马儿贲张的鼻孔穿着粗气,一大片一大片的白雾消散在空气里,她一只后腿不住地流着血,随后不停地抽搐。
原来白姑娘的腿早就在深坑里受伤了,是它一直忍着剧痛,不停地朝安全的方向奔赴。如今看到了萧老将军的军队,才敢力不可支栽倒在地。
萧子玦木然地躺在地面上,面如死水一般看着天空中的秃鹫。
如今,他早已记不起身上的疼痛,却忘不掉贺兰山那三千将士不绝于耳的激烈厮杀声。
三年来,日日如此,夜夜如此。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萧子玦总会被这个梦魇惊醒。
他想,他们萧家是不该再忍下去了。
不值。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连声通报。
“少夫人醒了!”
萧子玦满含杀戮的眼睛裂出了一丝柔软,他抬头,遥遥望向闻姒所在的方向。
萧老侯爷幽幽叹了口气:“先去看看丫头吧。”
闻姒被安置回了琉璃阁,此时,她换好了干净的衣裳,靠在暖榻上,正由石榴喂药。
她的手指才上过药,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厚厚地缠在指头上,看起来粗粗胖胖的,根本不能活动,每次轻轻活动一下,就会痛得撕心裂肺,她把双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搁置在身前,眼神失落无比。
石榴想哭,又怕被闻姒看到反而让她家姑娘更难受,始终都不敢正眼瞧对方。
“姑娘快把药喝了,喝了药手就不疼了。”
闻姒脸色毫无一丝血色,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不能活动的双手道:“石榴,我不想喝。”
闻姒心事重重,她在想她的手是不是废掉了。如果她的手废掉了,她还能不能继续做刺绣的活计。
石榴的眼泪无声地往下落,她尽量藏着泪花,不让闻姒看出来:“姑娘,把药喝了,伤才会恢复呀。”
闻姒呆坐在那,没有说话。
萧子玦停驻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心绪更加复杂了。他不自觉地滑着轮椅到闻姒床榻边,一只修长的手接过了石榴手中的药碗。
“我来。”
石榴眨着眼睛,又惊又诧,这是这位少侯爷能说的话?能做的事儿?
见石榴还在愣神,孙管家在门口处轻声咳嗽了两声,石榴才回过神来,忙把药碗递给萧子玦,同孙管家退了出去。
闻姒抬了抬头,看见来人端着药碗面容冷峻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又把头低下了。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不过须臾,睫毛上就被蒙上了一层雾气,豆大泪珠顺着睫毛一颗一颗砸在被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