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他或许求之不得。”青年低声说。
寂生站在原地,敛眉垂目,面色平静,仍是从前的做派,瞧着像个不染红尘的古刹僧人。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头一次正面交锋,也是在漫长寂寥的道路,也有浅淡尘埃静静漂浮。但泠琅看到,比起当时,他手中多了串佛珠,颗颗圆润,正被慢慢捻动。
她立即想起明净峰决战,层云寺众多弟子脖颈上都垂挂了佛珠,它们在战斗中被抛上天空,爆炸出热浪,碎片能深深刺入人的血肉。
而江琮似乎恍然未觉,他的马仍在一步步向前走。
泠琅忽然紧张,她跟在后面,紧盯着那串青灰佛珠,直到寂生开口:“阿弥陀佛——”
他淡淡微笑:“二位施主,小僧等了很久。”
江琮温声道:“有多久?”
“从那天江舵主要我去东市白杏堂开始,小僧就在等。”
“堂主果然知道那是在下的产业。”
“小僧还知道,江舵主为何把我引去那处。”
“先不说这个,”江琮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堂主,诚意已在这里。”
青年在马背上略微倾身,将东西递出,寂生却没有立即来接。
他念了声佛号:“小僧若接了,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江琮脸上仍是温和笑意,他耐心地说:“会付出抬一下手的力气。”
寂生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花了力气,怎能叫白吃?”江琮笑了声,“大师,瞻前顾后,是会浪费时间的。”
泠琅屏气凝神,她看着僧人终究走上前,将那纸包接过,置于袖中——
那串精巧佛珠,一摇三晃,随着动作在空中颤颤巍巍。
寂生忽然问:“施主一直盯着,是很喜欢我这串念珠?”
泠琅笑道:“瞧着眼熟,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寂生微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施主若喜欢,这念珠便赠与你。”
他一抬手,珠串被甩出,直直往泠琅身上来——
它在半空中被江琮截了胡。
青年出手如电,轻松将其纳入掌中,垂眸一看,从容笑道:“给了我们,大师用什么?”
寂生微微一笑,从袖中又摸出一模一样的一条,缠绕在手中不紧不慢地捻揉起来。
“一条平平无奇的念珠罢了,小僧家中还有十来件。”他悠悠然道。
泠琅干笑了两声,有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尴尬。她上前,一把把江琮手中事物拿过,揣进袖中,说:“多谢大师赠礼——此地不好说话,不如?”
寂生坦然道:“不如来寒舍中一叙,请吧——”
他打了声呼哨,一匹健壮白马踢踏而至,三人复又策马,在一阵阵微风中飞驰过山野。
路上,彼此多有交谈,但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气氛轻松如常,寂生甚至还同从前一般开他们的玩笑。
念珠之事纯属误会,泠琅心中却越来越古怪,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没在寂生脸上瞧见过痛色。
低落,隐痛,或是因可以预计的离别而生的茫然,统统都没有。他如过去一般嬉皮笑脸,那张深俊的面容上,没有半丝心事痕迹。
或许这是伪装,可是双方心知肚明当下境况,他又何必伪装。
除非,这已经成为了某种深刻习惯。
昌明镇很快便到了。
稀松平常的一座小镇,镇外是被分割成块状的水田,镇内不过两三条街,房屋低矮,孩童跑来跑去,彼此打闹,笑声传了很远。
寂生牵着马走在前,他很熟悉此地,带着二人七拐八拐,在某处院落外停下,抬手敲了敲古朴院门。
泠琅站在后头,拉了拉江琮的袖子,心跳得有点快。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来开门的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在她猜想中,那应该是位年纪不大的女子,或许因为病症而有些瘦弱,眼中定含着被深爱的人会拥有的柔光——
门开了,一位身形高大的健壮老妇探出头。
寂生柔和道:“嫂子,还剩了豆腐没得?”
他说话带上了浓重的西南口音,而老妇也用同样的口音朗笑道:“还有三文钱的!晓得你今天要来,特意剩着。”
她转身进里,留得泠琅愣在原地,同江琮默默对视一眼。
直到老妇出来,把豆腐交给寂生,说:“今天这么晚,你婆娘都在家等急了吧?快点回去。”
寂生笑着称了谢,院门一关,他回头看着身后一语不发的两人,挑眉道:“怎么?江舵主竟没为妻子买过菜?李女侠这般惊讶。”
泠琅哼哧道:“他……确实有些笨,做不来这个。”
寂生哼笑了一声,又去了好几处地方。昌明镇这种小地方的集市早早就收了,若要购买菜蔬,必须挨家挨户去商户家中。
很明显,寂生颇精于此道,他熟门熟路地买了条一斤半的草鱼,半只老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