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烟感觉晕乎劲儿又上来了,在这黑暗得永无止境的地宫里,大约长眠才是人的最终归宿。
越来越困,后面他的话就慢慢听不清了。
只记得他在说什么,不甘心,只要清醒一刻,就绝不放弃守住他的王位……
好。
真好。
大约睡了很久很久,头总是晕晕的,半梦半醒间,庭烟看到了很多人。
小时候的御花园,漫天都是山茶花的粉白色花瓣,妈妈还是那么的风华绝代,倚在朱红色的柱子边,朝她招手;
顺着回廊走,看到了父王,他是那么喜欢喝酒,正翻着古籍,想要找一两个绝妙酒方,忽然抬头,笑眯眯地说:囡囡,你来了啊,爹爹等你好久了。
一阵阴风吹过,从假山后面走出个窈窕貌美的女子,是琳琅,她脸色惨白,石榴裙上满是鲜血,哭得凄厉:我的孩子没了,你还给我……
不多时,曹驸马和卫蛟也出来了,他们身上都是鞭笞的伤痕,血红的眼瞪得老大,踉跄着走来,呜呜咽咽地哭。
庭烟被惊醒,刹那间头上全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老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还好只是个梦。
可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的处境比噩梦要更可怕。
她还躺在地宫里的棺材中,一个人。
“大,”
庭烟下意识想要叫那个人。
心里一痛,终究没有喊出来。
她搀扶着棺材沿儿爬出来,身子太虚,跪在石地上久久不能回过神儿。
墓室很黑,只有一盏如豆大的长明灯孤零零地燃烧着,而且还很冷,能钻到骨头里的那种冷,若是她没有练过心经,这种阴冷必定会渗到骨肉里,落下病根。
桌子上摆了几道早已凉了的菜,还有壶酒,换洗的衣裳也放了几套,肚兜、亵裤都有,甚至还有钗環、玉镯等物。
瞧着倒像是女子的闺房,只不过,是阴间的房。
班烨呢?
庭烟端起长明灯,一边倚在石壁上,一边到处找寻。
她起初还担心,地宫里多机关,越走越心惊。
地宫并不大,还未完全建起来,有些机关也只装了大半。墓室里陪葬品不多,不过是些寻常的玉器金银首饰罢了。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将地宫走遍,根本没有出口,也没有半个人,有的只是泥佣和墙上的人形壁画,这些假人的眼睛从不同方向盯着她,仿佛在冷笑,又仿佛在叹息。
怎么回事,难不成班烨真想她陪他一起死,无法下手杀了她,便把她困在地宫,任她自生自灭?
恶心感忽然袭来,庭烟扶着墙大口呕吐。
愤怒之下,她运功,出掌狠狠击打墓道里的泥佣,指甲抠墙上的壁画。
睡了许久,身子有所恢复,可终究错过了最佳逃生机会。
如果先前在王宫里能有力气,便能用那根簪子刺透班烨这恶贼的心,何至于被困于此。
心里越发急躁烦闷,庭烟握拳,重重砸向墙上的一副女史捧书壁画,谁知这一砸,整个墙忽然发出咕隆的机关响动之声,不多时,一个神秘墓室登时出现,随之,一股腐臭味儿也迎面扑来。
庭烟大喜,顾不上避讳这种对人不好的味道,端着长明灯,进了墓室。
这间墓室很是凌乱,墙壁上有陈年的刀剑砍痕和早看不出颜色的污迹,地上的积土已经没过小腿,隐约能看见,土里横七竖八地有许多人骨头和破烂衣裳。
庭烟忙跑回主墓室,找了个能刨地的刀鞘,匆匆摸过来,开始挖地。
不多时,就挖出来十几具枯骨,瞧着这些人已经死了有两三年了。
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四处找寻能离开这里的线索。
万幸,在一具枯骨的手里,找到一张羊皮。
上面有若许墨字,只不过埋在土里许久,有些已经认不清了。
她仔细辨认去读,原来这间墓室里埋着的都是当年给燕王选龙穴的方士和布置机关的能工巧匠,王陵多年来一直修建,三年前,燕王因要推行新政,又要救济为旱灾所苦的百姓,需要大量银钱,班烨建议停止修建王陵。
燕王怕王陵的机关秘密泄漏,杀了这些人,至于修筑王陵的那数千民夫,亦难逃厄运。
羊皮上说,一旦断龙石放下,墓穴就会一点点下沉,最后永远埋入地底,就算神仙也难找到。
王陵唯一的生门,在主墓室,但他们将主墓室四壁及墓顶做了机关,墓砖里有大量易燃的密药,只要外力强攻进来,里外所有人都会被烧死。
呵。
真好啊。
庭烟凄然一笑,丢掉了羊皮,也不再找寻线索。
还能找到什么?无非是方士们对燕王和班烨恶毒的诅咒罢了。
多好,她和这些‘同道中人’永埋地底,今生来世诅咒着燕王卫逢和班烨,诅咒他们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