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阳站起来:“然后呢?”
来人挑眉:“没想到你这里已经有人。”
穆阳说:“一个朋友。”
他笑起来:“朋友?”像是根本不信,“原来你喜欢男人?”他说,“以后别再和我一起看片。”
“片”是什么片,周鸣鞘听懂了。
于是穆阳陡然觉得身后的目光幽暗而微妙起来,像一柄炽热的剑,带着不爽和轻佻,若有所思地戳着他的脊梁骨。
他莫名有些心虚。
于是穆阳“草”了一声,抬手就把桌上的花露水朝人丢去。对方稳稳接住了,穆阳又拿起打火机。他骂他:“关你屁事。”
来人没说话,周鸣鞘忽然上前一步。他极自然地从穆阳口袋里摸出烟盒,又从穆阳手里摸走打火机,“啪”地点了火:“他不喜欢男人。”
周鸣鞘吐了口烟圈,笑着说:“他喜欢我。”
穆阳顿了一刻:“自作多情。”
第14章 14
来人名叫曹晟,管他叫曹哥的有,叫晟哥的也有。总之是哥。
曹晟比穆阳大一岁,比周鸣鞘小一年。他上学晚,所以能和穆阳做同学。这个人邻里乡亲远近扬名,提起来没什么好废话的。一个字,“混”。
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混”。
周鸣鞘看一眼就知道。
他在二道白河曾经有个师父。这师父是满族人,老猎手,箭术高超。他教他骑马、教他用刀,教他如何在野外用石头点燃一簇篝火,教他如何在风雪中徜徉天地。十四岁那一年,他和母亲吵架,当晚迎着寒冬腊月最大的雪与风,牵着马翻过围栏,进了荒山。他在山洞里生了火,想仗着师父教的本事过上一晚,夜深时,火灭了,看见绿眼睛。
这是狼。
山里是有狼的,狼比熊还要可怕。熊会累,骑着马跑上几步,熊不再追,狼不是。狼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执拗的生物,它们会锲而不舍地追着你,直到撕咬下你腿根的一小块肌肉。
那天夜里,周鸣鞘遇到了狼。
他用小刀和狼搏斗,风雷怒吼,马蹄破空。他在狂风中浴血奋战,筋疲力尽,在狼牙将将刺破他的脖子时,一刀捅穿了狼的肚子。血液喷射出来,溅在他脸上,那么热,他一时间迷住了眼睛。然而他从来没有忘记狼死前的那双眼睛。冷酷,顽固,咄咄逼人……
这就是曹晟的眼睛。
如果说穆阳是豹子,优雅而疏离,只有遭人欺辱才会穷追不舍,睚眦必报,而曹晟就是不问道理的狼。和周鸣鞘一样,看上的猎物,不会放手。
曹晟是个危险的人。
他站在一旁听曹晟和穆阳用粤语说话,半猜半蒙地知道,原来曹晟被警/察追。他说是自己今天太高兴,high得发疯,把摩托车骑得飞快,风驰电掣地杀进城中村,闯过了酒驾岗。被穷追不舍进到巷子里,只能弃车而逃。
“他们把门全堵住了,出不去。我只能来找你。”曹晟说,“在你这儿住一晚。”
穆阳沉默片刻答应下来。但他的沉默忽然让周鸣鞘感到疏离。
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曹晟对穆阳来说,与其他的穆阳的那些狐朋狗友相比,要更特殊一些。他们是朋友——或者说,曾经是朋友。如今已经有了隔阂。那隔阂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足够叫穆阳心疲力竭。
周鸣鞘有这样的直觉。
果然,等曹晟说完前因后果,穆阳便翻箱倒柜找出一床被子,丢在沙发上,指着枕头对他吩咐:“睡吧。醒了再说。酒在冰箱里。喝多少,就给多少的钱。”
曹晟说:“你和他睡?”
穆阳说:“曹晟。”他沉默片刻,“金盆洗手,还不迟。”
两人再没说话。
周鸣鞘跟着穆阳上二楼。二楼果然极其狭窄,他们躺下了,腿几乎要交叠着放在一起,头也必须额头贴着额头,极其亲密地相互拥抱。
二楼头顶有一盏小小的天窗,漏着一线的光,穆阳并不闭眼,就用手挡着脸,垂着眼睛安静地看。
周鸣鞘知道他没睡。他在数穆阳的呼吸。
于是他开口:“朋友?”
穆阳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就已然心知肚明周鸣鞘想问些什么。他指的是曹晟。
“以前的一个同学。”
“关系很好?”
“不好不坏。”
周鸣鞘折过脸来看他,语气里有难得的认真:“不要走太近。”
穆阳安静片刻,终于笑着扭过头:“我和你都走得这么近,还怕他吗?”言外之意周鸣鞘比他还要恐怖。可这人话里的揶揄像撒娇,让周鸣鞘极为受用。
周鸣鞘便弯起嘴角:“我不一样。我对你不好吗?”
穆阳懒得搭理他:“曹晟和你想的不一样。”
周鸣鞘并不反驳,但他伸手替穆阳盖了盖被子。屋里点着风扇,正对着头顶吹。吹的是暖风。这不健康,容易落下病根,但少年人火力太旺,必须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