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姐妹都说她命好,要去做少奶奶了。姜姒没做白日梦,她知晓自己被余家买下,当时心里只觉得庆幸:不是那个年愈六十的知府便好,至于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只有上天才知道。
她从小被挑中,教养妈妈对她既严厉又优待。吃穿用度自被卖做瘦马便不再愁,更不用和船上那么多姐妹相争;但是培养才情和乐理的过程是漫长又艰辛的,她不怕苦,甚至乐在其中。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为了以后的买主所准备,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掌握在谁的手里,她忐忑却又暗自兴奋,渴望逃脱牢笼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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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们搬运完行李,姜姒便让他们退下了。她独自打量着这间卧房,除了内里有一张拔步床,墙上挂了几幅名家画作,几乎空荡荡的,自己姑娘家的琐碎东西也不方便,更没地方拿出来摆放。
她心想,余家二公子定是生活简单之人,心中充实有热爱之事,便无需那么多生活杂物。想到这,竟有了面对未来夫君的勇气。
她走出卧房,唤了位名叫白鹭的丫鬟问话,你家二公子现在在哪儿,是出府去了吗?
回姑娘的话,我家二公子每天都在藏书阁内,出了院门便便能看到。
那你领我去寻他吧。
她随着丫鬟往西院外的阁楼走去。
那是一幢两层阁楼,姜姒让丫鬟在外守着,独自走进一层藏书阁,里面的藏书和雅致竟和外面有着天差之别。
只见一位男子盘坐在书架旁的塌上,一身白色的衣衫,发丝并不齐整,提笔随意写着什么,下笔丝毫不停顿。
余蕴听见姜姒进来的脚步声,恍然抬头,望见了她。他冷傲的脸上有瞬间的柔和与向往,恍然以为见到了梦中仙子,可想起自己并未酒醉何来梦境,便又恢复了冷淡。
姑娘是何人?怎的进来的?
他说话的语调很文雅,但是姜姒能听出里面不带有丝毫的情绪,甚至有些冰冷。就像他的模样,那么俊俏却又冷淡,眉眼像是画中的人,墨黑的眼瞳直盯着她,让人想靠近却又望而却步。
妾姓姜名姒,是她顿了顿,不知如何介绍现在的身份,尤其是在余二公子面前。
原是月瑶船上的,今早刚入府。
余蕴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心头颤了颤,这就是父亲给他买的新妇。他刚听说父亲所做的混事时,原本对这女子不屑又憎恨,现在看到她竟是如此模样,袅袅亭亭的,如同绿叶中的白色花蕊,一双桃花眼就让他心绪不稳。
既取名为姒,那你家中有弟弟妹妹?
他不敢再看她的脸,垂下眼皮看着那曳地的宽裙摆。
姜姒见他不再盯着自己,精神放松下来,又听他问起自己的名姓,便知这位二公子果然是读书人。
幼时,家中有一个弟弟。妾还不知二公子姓名呢?
她说着话,慢慢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余蕴突然抬起头,重又盯着她,你怎知我是府内二公子?
姜姒见他突然变了态度,不由解释道,我询问了外面的丫鬟,得知二公子在此处。
姜姒和他对视了一会,感觉要陷在他的眸中,正想扯开话题,余光瞥见他之前在做的画。
公子作画的笔触真细腻,连雄鹰的羽毛都勾勒得栩栩如生。只是,为何这只雄鹰在笼子里?
余蕴不予作答,正要起身,却见姜姒偏头看向她,温言软语道,雄鹰是能轻易挣脱牢笼的,但是岂知牢笼之外会不会是更大的困境。妾蒲柳之质,万事由不得自身,都尚未放弃。若是,才貌能力出众如公子,定是能沉下心等待时机,去往更大的天地的。
余蕴整个人都定住了,面前的女子仅凭一幅画就说出了他的心结,并亲手解开了这个结。他不得不承认,刚刚初见便动了心,可是心绪难解顾不得儿女之情。此时,他已知自己该如何走未来的路,更清楚这个小女子必须牢牢把握住。
姜姒见状,得意地扬了扬嘴角,等注意到男子眼里的占有欲时,不免羞涩不已,这是她第一次成年后与男子这么近距离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