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坠楼致使我昏迷许久,我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去医院”,我实在没有钱,我不能让自己再给春阑夜多打几年工。我睡了好长一觉,噩梦纷至沓来,雪夜中我奋力奔跑,身后是如恶灵般张开大嘴的苏宅,右手似乎被谁牵起,我顺着胳膊往上看,呼吸停滞一秒。少年漂亮的面孔布满冰霜,玫瑰色的唇微抿。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紧,我下意识要抽回,他却不肯放手,安慰我道:“简简别怕,我带你跑出去。”就是这一瞬,我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做梦,我的心渐渐冷下来,任由他把我骗进黑夜。这个梦我做了无数次,今天才发现除了我们四周,旁的地方皆一片晴朗,冰棱挂在钴蓝天空随时要落下,其实根本不难察觉,只是直到此刻我才愿意睁开双眼。“别再骗我了,你根本不是阿珩。”少年停下步伐,他的面孔逐渐变幻,变得冰冷陌生,他说终于还是被我发现了,“你的阿珩早被我杀了。”我无法控制我的梦境,我刚从苏家这座牢笼逃出,就又被人关进另一座,那个长着阿珩面孔的男人蹲下来,隔着铁栏杆对我说:“你要在此赎罪千千万万年,永世不得超生。”他顶着我心爱之人的脸说出如此恶毒的诅咒,我的魂魄站在三尺以外,牢笼中的自己泪流满面,忽然,隐约的人声从天空传来。“我叫你保护她,这就是你办的事儿?”温热的毛巾擦拭着我的脸颊。“请您恕罪,我会自行领罚,只是……”“有话就说。”“只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帮助苏小姐,大少爷那边已经起了疑心,否则也不会瞒着您来这么一出,我知道您喜欢苏小姐,但这样下去,无益于大计。”“——你说我喜欢她?”“您连慧茹小姐的手都没碰过不是吗,您也不爱在她面前笑,从前您受了枪伤,只有苏小姐来,您才肯吃药……”“住嘴!”谁人在低斥。“水……我要喝水……”温水被送进我的嘴巴,我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依旧是有人给我喂水,我睁眼一瞧,是同屋新来的女孩。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跟她并不熟悉,她嘟起嘴:“我叫菲菲。你一直喊渴,我要是不给你喝,怕是整夜都要睡不着咯。”我被她说得脸红:“谢谢你,打扰到你真不好意思。”一来二去我们竟成了好友,红姐也来看过我,她嘴巴刻薄得很,说我是春阑夜独一份的贞洁烈女,进来一年了还这个死德行。“可不是次次都有贵人给你兜着。”恰逢她开窗透气,风把风铃吹得叮咚响,我没听清她的话,只把头低着,安静等待她接下来的数落。“欸,”她拨过风铃,“这旧日的事早该忘了,沉湎过去,除了让你现在更痛苦,派不上其他用场。”精美绝伦的风铃在风中摇曳。那夜除夕,菲菲和我一起包了饺子,当然我是属于拖后腿的,包的饺子个个像是残兵败将,沉入水底,炸开了馅儿。别人都去上工了,屋子里只有我们二人,我的伤还没好全,就硬喝起酒来,在春阑夜喝酒是被逼无奈,私下这酒啊却也是个消愁的好东西。我们喝得东倒西歪,菲菲就骂起了负心汉,把她卖给春阑夜,人间蒸发了,我默不作声昂头喝酒。她非拉着我,问我怎么进来的,我看了看风铃,走过去解下它,丢进垃圾桶,“遇人不淑,跟你一样,被人骗了。”菲菲抱着我哭,我没有一滴泪可以再为别人流,烟燃烧到尽头,电视新闻播放的是秦家二公子不日即将完婚。一对璧人,相视而笑,夜空突然绽放绚丽烟花,到底为谁人庆祝呢,总归不是我,我已经烂到泥里了。菲菲年纪虽轻,却在春阑夜干得游刃有余,她跟我说都到这儿了,还矜持什么,挣钱,早日脱离苦海才是正道。“你就为爱你的人想一想呀,他们不会愿意看见你受伤的。”爱我的人?我笑笑没有说话。她突然正经起来:“我说认真的,下回要是有人要亲你,摸你pi股,你打算怎么办?”我也同样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竟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全身而退的方法,除了——除了顺从。“你真以为自己是猫,有九条命啊,下回客人挑在十楼,你也跳吗?”我怔住,是啊,我还有几条命可以去拼,这样的事在春阑夜日夜发生,我难不成真的去死?豁然开朗,我轻轻地放下了什么。
自此,我变得圆滑,会哭会笑,知道什么样的客人爱看什么样的戏码,别人拍我pi股我会嗔怒,塞进乳沟里的钱我也笑着道谢。我们在双层巴士的露天二层上,张开双臂,拥抱天空微风,一副臭皮囊,终究没有性命重要。所以当我正式接第一个客人的时候,我的心如此平静。他是香港富商,生得儒雅,他知晓我的来历,唤我一声苏小姐,我躺在床上看着黑夜静静闭上眼。就连红姐都惊异于我的转变,亲眼见着我们毫发无损地从房间出来,待客人走后,她看着我脖子上的红痕,直说:“这老小子有点本事。”谁知后来他成了包养我的常客,我再也不用去陪酒,我喜欢叫他老吴,春阑夜的人也爱揶揄我,说吴老板真有本事,驯服了春阑夜天字第一号烈女。我啐他们一口。老吴今年五十多,个子不高,常戴一顶帽子,说要遮住自己的华发,好与我更衬些,我没告诉他,他脸上的细纹做不得假了,保养得再好,也早青春不再。他出手阔绰,在我房中真正能呆上的时间很少,大家都说我赚了,头次接客就能碰见不打人,时间短还有钱的老头。我点起烟,笑了笑,直到香烟燃尽我也没吸一口。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