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还未走出大帐,刚刚出门的赢疾便骤然回返。
只是与刚才出门时的忧虑不同,此时对方的脸上尽显焦急之色。
嬴驷皱了皱眉,心有不悦地出声质问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难道三晋破关了?”
张仪也是停下了出门的脚步,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位素有‘智囊’之称的秦国‘大将军’。
赢疾没有理会秦王的责备之语,他喘出一口白雾,颤抖着、将紧攥在手中的帛书递给嬴驷道:“王上,蒲坂失守了!赵军的骑兵已经从蒲坂渡过了大河!”
“什么!”嬴驷微眯地双眼骤然大睁,声线也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声调。
“赵军的骑兵已经从蒲坂渡过了大河!而今已至河西!”赢疾的语气带着一丝悲愤重复了一遍。
嬴驷脸部肌肉轻颤,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迈步朝着一侧地堪舆图走去。嘴角一直不停念叨着“蒲坂、蒲坂……”
张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搀扶住、步伐已经颤颤巍巍的秦王。
“何时发生的事情了。”张仪转头对着赢疾问道。
明明午时才来报,魏军在强攻陕城。然而仅仅半日不到,浦坂就失守了?这赵军骑兵到底是什么时候绕到蒲坂去的!
赢疾一脸的沮丧之色道:“卯时才从陕城传来的消息。魏军已经放弃攻打陕城,撤回了中条山北麓。大河东岸的渡口已被三晋所夺,西案的守备也被赵军的骑兵冲散……”
张仪眉头深皱道:“河东势单力薄,为晋所夺意料之中,也无虑。不过河西的守备怎会如此轻而易举的为赵所破?”
赢疾叹了口气道:“相邦或许有所不知。前日一早,拱守蒲津渡的三千守军便有一半被抽调至了阴晋,为的便是防止魏军在风陵、矛津渡河。然而赵军趁我上郡调防的兵马未至,又有魏军扰乱了我军的视线……吾等上当了!”
联军的这一计是很明显的调虎离山,虽不是多么的高明,但打的就是时间差,趁秦军疑惑、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真正的尖刀便早已经插入了秦国的腹心。
“卯时。”嬴驷死死地盯着堪舆图道:“卯时传来的消息,彼时的赵军定然是早已经渡过了大河。而今赵军在河西已经待了将尽一日,以骑兵的速度,向北足以奔袭至‘籍姑’(即龙门、陕西韩城市北)袭扰上郡,向南可至阴晋断我粮道,向西……”
赢疾和张仪的目光随着秦王的手指跟着移动,突然两人同时大惊道:“栎阳!”
“希望不会吧……”嬴驷默默祈祷了一句。
还有一点嬴驷没有敢说出来。义渠的胡骑而今被挡在了李帛,与秦军陷入了胶着状态。若是赵军此时横穿洛水、泾水在李帛与进退不得的义渠军会合,那咸阳就真的危险了。
一念及此,嬴驷骤然回过头,目光注视着赢疾:“速速传令,集结关中所有的兵力,务必将这支骑兵给寡人围死!同时绝对不能让消息在函谷关传出一丝一毫!”
“喏!”赢疾躬身应命道。
……第二日一大早,朝阳灿灿,日光和煦。
三晋联军再度对着函谷关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秦军依旧是拼死抵抗。
两军酣战至傍晚,硝烟退散之际,联军便开始在函谷关前喊话:“尔等秦人听着,吾等大军已经从山北渡过了大河,如今已经彻底断绝了尔等的粮道,尔等的亲女家眷正在被吾等肆意屠杀,尔等秦人若为男儿,便大开关门,同吾决一死战!”
“尔等秦人听着,吾等大军已经从山北渡过了大河……”音浪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不休。
“嗖、嗖、嗖……”
身前的盾牌顿时传来一阵叮叮铛铛地声音。
喊话之人急忙将头缩在了两层高盾之后。
待山谷中再度回归寂静。
百将陶安小心翼翼地从盾后探出脑袋,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巨兽之口,吞咽了口唾沫。
去年晋阳一战,陶安因军功累升一爵,至百将。也算是光耀了他陶氏门楣。去年他拿着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迎娶了自己心怡的良家小娘。虽然对方只是一庶民的女儿,但彼此两情相悦,也算是一段良缘。
然而新婚燕尔之际,战争便悄然再度来临。
普通人的命运便是如此,只能随着历史的大势而随波逐流,有时候连生死都不由己。陶安从去年秋季便随大军驻扎于函谷关前,如今已经将尽半年。随着近些时日两军交战的越发频繁,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同袍倒在自己身旁。
陶安不由得想念起了家中的新妇。年关那几日,他收到了从大梁送来的家书,上面言及他的新妇已经怀上了孩儿。陶安每每念及此,心下便觉得一阵的宽慰,好歹自己若是战死了,家中还能有人领到抚恤不是。
若是战争顺利,待解甲归家之日,他的孩儿也该呱呱落地了吧。
旷日持久的战争,逐渐消磨着将士们的斗志,无论是秦军还是三晋。远离故土的残酷战争让游子们也越发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