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宜入殓安葬,祭祀出行,诸事大吉。
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义弟施安久病不治,在施家老宅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定于巳时二刻吉时安葬入土。
天刚蒙蒙亮,施家老宅内外已是白影幢幢,阴风凄凄,哭声四起,长长的招魂幡被晨风吹拂不住起伏飘舞,与遍插平房小院的无数白旗交织形成素白世界。
主院空地堆起四座金银小山,腰系白绫的仆役帮工忙忙碌碌,纵火焚烧阴间使用的车马器具,金银财宝,还有伺候主人日常起居的男仆女婢,团团浓烟夹杂火光,把黄白锡纸灰烬送上半空,飘旋洒满施家老宅各处院落。
施安生前低贱,有了偌多财宝,到了阴间当是富贵豪奢,较之老爷夫人更胜一筹。
灵堂鼓钹齐鸣,墙壁两侧挂满文官武将、士绅富商赠送的挽联祭幛,不外乎音容宛在、永垂不朽之类的祭奠套词。
十八名漳州府法因寺远道请来的得道高僧身披大红袈裟,手执各式法器分立两旁,喃喃念诵,保佑施安元神不灭,早登西方极乐世界。
孝子施世轩身穿白麻孝服,手执哭丧棒,双目肿若核桃,面容枯槁毫无血色,瘦骨嶙峋宛若去世前的老爹施安,痴痴呆呆长跪在蒲团上,如同木偶任由司仪摆布。
后面一字跪着陪同送葬的众多施氏族人,一体孝衣孝帽,腰系白绫,都是特地从泉州晋江施家庄赶来奔丧,目的是向位高权重的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卖乖讨好,免得记恨昔日开革施氏祠堂的旧怨。
紧挨施安跪着的是施世纶、施世骝等施琅直系亲属,其中三公子施世骝特地从京师千里迢迢赶来送葬。
据说施夫人得悉视若幼弟的施安重病逝世,悲痛之下卧床不起,只得派遣三子施世骝代表前来。
施世骝性喜书画,去年乡试应举考中举人,循例进入京师国子监读书,是文质彬彬的儒雅君子,真心为叔父施安不幸逝世感到哀痛,跪在蒲团上伤心落泪,双目红肿,与其他施氏族人呼天抢地的号啕干哭
大不相同。
今日是出灵吉日,家主施琅虽然早已忙碌得疲惫不堪,依旧强打精神事事亲自过问。
那天遭遇特勤处死士刺杀,安全保卫成为重中之重,提标营亲兵对施家老宅每寸土地都仔细检查,在院落外面布下重兵安营扎寨,里三层外三层把施家老宅围得风雨不透,警哨放到十里开外。
施世纶奉老爹命令秘密排查阖府男女,锁定不少通“贼”嫌犯,禀报施琅后都被下令秘密处死,连漳州神医刘圣手都遭受池鱼之灾,被心有所忌的施琅列入乱党嫌犯名单,与煮药小童、侍候亲兵等听到施安疯言疯语的诸人永远消失。
参与丧事的吹鼓手、抬棺人、和尚道士全部登记在册,每日对照名册检查,稍有细作嫌疑立即抓捕讯问,确保万无一失。
施琅御下冷酷铁血无情,虽然让知晓内情的部下暗自心寒,无意中却除掉了修来馆察言司好不容易安插进水师提督府的间谍密探。
刘圣手表面是漳州名医,实际郑经西征期间就被察言司暗中发展成为情报秘谍,利用给达官贵人治病之机获得不少机密情报,施琅欲以汉人衣裳下葬施安的紧急机密情报就由他暗中设法送出,间接促成厄斯计划的实施。
刘圣手莫名失踪,施琅对外宣称返回漳州途中不小心坠海身亡,下令对家属厚加抚恤,把事情轻轻遮瞒过去。
卯时刚过,陆续就有吊客上门祭奠。最早到来的是吴英、刘世杰等水师亲信将领,人人白衫麻绳,大踏步进入灵堂焚香祭拜,南腔北调念着师爷精心撰写的悼词,有心讨好提督大人的使劲扯嗓子干号,把灵堂搅得如同菜市场般热闹。
接着是远道赶来送葬的官员士绅,不少人昨晚歇宿在老宅之中,进入灵堂面色凝重举香祷祝,谁也不知心里是假伤心还是真欢喜。
吊客祭吊之后自有便装亲兵引到侧厅,分桌坐下喝茶聊天,等待出殡送葬,不得随意到处走动。
最尊贵的吊客自然不用挤在乱哄哄的侧厅喝大碗茶,后院一处装饰雅致,
颇具富贵气息的厅堂内,分左右坐着两名吊客。
左边紫檀木太师椅坐着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身穿素净白绸长衫,左臂象征性缠了条白巾,服饰华贵举止雍荣显是权贵子弟,可惜身材枯瘦,面色青白,眼圈乌黑,穿着绫罗绸缎仿佛沐猴而冠,让人瞧着既可笑又可惜。
年轻公子名叫黄应仕,表字悟庸,是知名汉奸海澄公黄芳泰次子,奉父命前来厦门祭吊,为的是与施琅攀附关系,交际往来。
他坐在椅上捧起茶杯抿嘴喝茶,忽地张大嘴巴河马般长长打了个哈欠,一副睡眠不足的困顿模样。
右边太师椅坐着的吊客四十多岁,身材矮胖,素淡绸